肆無忌憚
文/林遇
2014.12.01
王嘉禾打來第三個電話時,沈灼終於才從會議室抽身出來接電話。
王嘉禾張口就問她:“沈灼,你是不是懷孕了?”
大廳裝畫的工人正在忙碌,聲音雜亂,沈灼塞住一隻耳朵走出去:“我懷孕?媽,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王嘉禾說:“這個月都二十號了,你櫃子裏的衛生巾還沒用一片,你說這是為什麼,你又月經不調了?”
沈灼呆了呆,今天都二十號了?
王嘉禾話像機關槍裏的子彈一樣“嘟嘟”蹦出來,“見天兒也不知道是怎麼過日子的,例假都晚半個月了還沒自覺,明天你就給我到醫院做檢查去!你聽到沒?”
沈灼的頭莫名疼起來,連連應:“好好,我明天去。”
王嘉禾不信她:“算了,你晚上回來再說!”
掛了電話沈灼拐回畫廊,高跟鞋踩在路口的青磚上,陷進縫隙中。
她心裏罵了句:行船又遇頂頭風,本命年就沒點兒好事發生!
畫廊的合夥人諸躍然從裏麵出來,“誰打的電話?”
“我媽。”沈灼把鞋子從縫隙中拔出來,敲了敲鞋跟上的泥土。
諸躍然看她動作粗魯,比剛剛在裏麵開會時心情更差,便問:“出什麼事了?”
沈灼把鞋穿上:“她問我是不是懷孕了。”
“懷孕!沈灼你懷孕了?”諸躍然比王嘉禾還激動。
沈灼甩開她,站好了,拉了拉肩上的披風說:“我怎麼會知道,她讓我明天去做檢查。”
諸躍然挽住她的胳膊,笑:“瞧你這脾氣,有什麼的?還煩工作?這樣吧,這期展覽你別管了,我來應付那些人。”
沈灼揉著額角,支起脖子看向頭頂的一方晴空。
冬日初至,冷風蕭蕭,白雲像被吹散的棉絮,洋洋灑灑飄在藍色裏。
她歎一口氣:“今天竟然都20號了。”
諸躍然“嗯”了一聲,“是啊。”
沈灼輕聲喃喃:“譚思古要回來了……
”
晚上沈灼從畫廊回去前,王嘉禾又打來電話,說她正在買菜,問沈灼想吃什麼。
沈灼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還真想不起來她想吃什麼,最後隻好說:“隨便,做什麼都行。”
王嘉禾說:“酸辣肚絲湯吧?你不也喜歡吃胡蘿卜麼,我多買些回去!青菜呢?油菜心吧?妹子,這菜心咋賣?喲怎麼漲了兩毛?昨天我來買可不是這個價……”
王嘉禾開始跟菜販討價還價。
沈灼忍下喉嚨的話,掛斷電話。
她實在佩服王嘉禾的心細如發,竟然能從她櫃子裏的衛生棉的數量推算出她是否懷孕。
也不奇怪。她這個母親,以前在醫院做護士時,沈灼就常常看到她的護士服裏揣著一個本子。牛皮紙,頁腳微卷,翻開來,兩頁紙,一頁記著:今天買菜花了幾毛錢,水表走了幾格,沈灼沈燁姐弟倆生活費用了多少……另一頁寫著:家裏青菜還剩幾捆,肉還有幾兩,洗衣粉還有幾袋……事無巨細。
後來王嘉禾退休,在小商品城找了個會計工作,算是把她精打細算的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沈灼在她身邊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習慣。
回到家,王嘉禾正在廚房忙活,探頭出來說:“飯等會兒就好。小燁今天跟他導師進手術室,不回來吃飯了。”
小燁,沈燁。沈灼的孿生弟弟。
沈灼“哦”了一聲,先去洗臉洗手。
她已經在王嘉禾這裏住了將近一個月。
和譚思古結婚沒多久,譚思古就出差了。去哪兒了,沈灼也不確定。
羅馬?巴黎?還是倫敦來著?反正總在歐洲板塊上。
譚思古走後,沈灼一個人住在他的那套複式公寓,連續做了一周噩夢,夢裏麵的人麵容模糊,身影混亂,每個人都在叫著她的名字……第二周,當她正在畫廊為一個客人解釋某幅畫的製作如何精致、寓意如何深刻時,小區物業打來電話,說:譚太太,最近我們小區內發生了一起綁架案,特來提醒您出入留心,注意財產安全。
電話也打到了譚思古那裏。
因此那天晚上,譚思古的電話漂洋過海,沈灼正在睡夢中,聽到他的聲音,覺得不真實。
他問:一個人在家,怕吧?我回去之前你先去你媽那兒住段時間。
結婚前王嘉禾就一直跟她說:沈灼,你得聽思古的話。
於是第二天,她立刻打包行李,投奔王嘉禾。直到現在——
過了會兒,王嘉禾把先做好的湯端出來,就叫她出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