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隨見謝長神色一變,眼神中依然有股讓人心折的氣勢,忙不迭作揖道:“這個……不是小人不跟您通報,不瞞您說,今日謝公去東山遊玩,傳下話來,並不見客,不過您堅持要見,那……“
”帶我去東山找謝公,可以嗎?“謝長打斷那個長隨的話,直接說道。
那長隨無奈,正想再勸解一番,卻見另一個小廝快步走來,在這長隨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這長隨這才迥然變色,對謝長說道:”那您且容小人引將軍去尋謝公,不妨先去客廳稍待,六爺還在呢。”
六爺,指的自然是謝石了。不過此行,謝長來這裏,就是為了見謝安的,對於其他的什麼人,他完全沒有興趣,因此他擺了擺手,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建康四郊的山澤,多為高門豪族封涸,竟相侵占。東郊一處山陵是謝家的產業,遠遠望去,一座座樓館掩映在一大片碧沉沉的的茂林修竹之中。謝安雖然方正,但是,對於這些個大家都做的,而且在他看來不傷大雅的事情,當然也不會拒絕。
再怎麼說謝安也是門閥,他的家族,他需要照顧,家族的利益,他需要維持,不然,也就沒法統領這個家族,更沒法維係自己的地位和權力。
沒有地位和權力,去談什麼理想,談什麼抱負,都是空談,根本不切實際。
這東山,謝安經常來的,早年謝安也是年輕氣盛的少年,跟同為士族的王羲之是好朋友,二人雖然都頗有熱血,試圖報效國家,但是那個時候朝中的黨爭實在是太過於激烈,謝安這人畢竟還是有原則的人,做事還是有底線的,他既然看不慣,就絕對不來同流合汙。所以謝安選擇了經常在會稽東山遊覽山水,吟詩作文,寄以縱情忘憂。雖然這樣,陳郡謝家的地位和聲望擺在那裏,謝安他在當時的士族階層中名望很大,大家都認為他是棟梁之才。但是他寧願隱居在東山,不願做官。後來有個和謝家有恩的人看不下去,非要推舉謝安做官,這人畢竟個謝安的關係非同一般,這個麵子不能不給,所以謝安也就勉強出來做官了。可是他上任一個多月,就不想幹了。於是還是果斷辭官回家,繼續縱情山水。
但是謝安越是不慕榮利,他的名聲也就越大,以至於流傳著一句話,叫安石不出,蒼生奈何!直到了謝安四十多歲的時候,形勢成熟了,朝政略微清明了,謝安才重新出來做官。
但是做官是做官,謝安還是經常回到曾經長期隱居在東山來住幾天,包括在淝水之戰最關鍵的時候,作為中樞核心的謝安,其實就一直在東山,這種穩坐釣魚台的沉穩,很大的鼓舞了文武百官的信心。
對於這段曆史,謝長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他正由長隨引著,棄馬登山,沿著雨花石鋪成的小徑,曲曲蜒蜒地上山。
未至別墅,聞得絲竹陣陣,琴、瑟、箜篌、笛子合奏的聲音似天籟之聲,悠揚動人。謝安雅好音樂,遠近知名。自從弟弟謝萬死後,謝安曾一度十年不聽音樂,其後,便再也離不開絲竹,除了國家和家族有喪事,按照禮法不能娛樂之外,別的嗜好,謝安從不廢樂,而以謝安的聲望,他做點什麼,整個江左也是群起而效之,競成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