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安(5)(3 / 3)

而慕容垂聞訊,當真是禍從天降,連辯解也不敢辯解,隻好率領親信,倉促出逃,結果在藍田被追兵趕上,押回長安。慕容垂自忖必死,誰知苻堅居然表示不介意,願意原諒慕容垂,他立刻赦免了慕容垂,安慰道,你兒子心存故國,本身就無可厚非,我隻是為他遺憾而已,更不會牽連到你們這些人。

現在想到這個事情,其實慕容垂心裏對苻堅都還是心存感激和愧疚,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對自己,那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老天照應,慕容垂躲過了這一劫,而慕容令就慘了,跑到燕國境內,卻發現老爸根本沒來,頓時天旋地轉,昏倒在地,燕國對他這個莫名其妙的二次叛徒當然心存芥蒂,幹脆流放到遙遠的沙城。慕容令仍不甘心,在沙城組織舊部企圖第三次反叛,卻被當地官員抓住就地正法。

整個計劃之中,王猛幾乎什麼也沒有做,手上就沒有沾血,但是他的目的完全達到了,這就是王猛的狠毒之處。

王猛此計雖然最終沒有要得了慕容垂的命,但還是葬送了慕容垂的身後希望所在,他最優秀的兒子慕容令。慕容令在沙城組織一幫烏合之眾和燕國官軍作最後徒勞抵抗的時候,一定還沒想明白到底是誰把他害得這麼慘,隻可惜慕容令英雄一世,卻始終沒有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末路窮途來。

慕容寶看著父親的臉色,再看著父親一直按按手上按著那把金刀,心裏就有數了,他知道,父親又想起了大哥。

每每此時,慕容寶心裏就有些怨恨了。

自己的哥哥的本事,慕容寶不能不服氣,而且哥哥當年對自己也不錯,被這麼給人逼死,自己也感到傷心和憤怒。

可是你既然已經走了,那就在陰曹地府好好呆著唄,哪年忌日也好,清明也罷,弟弟我沒有給你上香上供?您老就好好呆著,也可以早點超生不是?

可是您卻老是陰魂不散,搞的父親不高興,搞的他心裏一直也就對弟弟我不信任,您這是何苦呢?

想了想,慕容寶還是輕輕道:”父王!“

”喔,寶兒。“慕容垂看見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孩子,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溫暖,他說道:”寶兒,你看!“

他指著北麵莽蒼的一片,”那裏是塞外,我們鮮卑人是從那裏來的,可是現在那不少地方,已經不是我們慕容家的土地了!“

”我們入塞了,自然會有人填補上去。“慕容寶說道。

”話是沒錯。“慕容垂歎道,”我們在草原上牧馬放羊,在中原卻能綾羅綢緞,自然大家都不想回去,因為過的更好了,可是現在在那牧馬放羊的人,卻很多過去隻能茹毛飲血,他們也覺得現在比過去好呢。“

”父王。“慕容寶決定表現一把,因此把早就從一個狗頭軍師那學來的話拿來賣一賣,”父王,兒子這些日子讀書,發現這些年來,從上古的犬戎鬼方開始,到後來的林胡,東胡,再到匈奴人,到我們,我們在塞外遊牧民族,一直都想著入塞,其實這次,好像也是一樣。“

“喔?”慕容垂沒有想到,兒子慕容寶還有這番見識,也來了點興趣,道:“你倒是說說看?”

“父王,那中原朝廷強盛之時,尚能主動出擊,如兩漢擊匈奴,那真是殺的天昏地暗,前出塞外,深入漠北,窮追猛討老實說,如果是麵對衛青霍去病,倒是不讓人害怕,但是他們有打不完的精兵,有吃不完的糧草,有死不完的戰馬,咱們在塞外是無論如何拚不過的,所以匈奴人大部分都已經跑到極西之地了。但是兒子這些日子讀史書,也知道強盛隻是一時的,一般情況下,中原朝廷,主要是扼守北部的一些山地險要,阻擋塞外鐵騎,基本上也將遊牧民族的鐵騎拒之於長城一線所扼山地險要之外,偶爾滲透進來,也無關大局。若是中原政權衰弱,局勢動蕩,比如無能的晉國,那麼匈奴餘孽也好,我們也好,我們的鐵騎便有機會透過這些山地險要,也就有機會入主中原。”

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也讓慕容垂刮目相看,這一刻,他看著慕容寶的眼神非常慈祥!

看起來這個兒子,隻是遲鈍了些,醒悟晚了些,但是這些話,說的真是頗有洞見啊!

慕容寶看著父親的眼神,也是大受鼓舞,他接著說道:“父親,塞外鐵騎入內,河北是其南下的一個主要方向。燕山一線也就成為我們抗塞外鐵騎南下的重要前沿地帶。”

慕容垂似笑非笑的說道:“寶兒啊,現在塞外的,可是雲中拓跋部啊,拓跋珪那廝對咱們倒是還算恭順。”

“不錯,他是還恭順!”慕容寶道,“但是兒子要說,父親,這個拓跋珪,也是一頭狼,而不是一頭羊,父親您千萬不能小覷他!”

“小覷那是不會。”

“甚至……”慕容寶想了想,道:“父親,兒子要說一句犯忌諱的話,父親千萬不要生氣。”

“你我是父子,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慕容寶頗為感動,道:“父親,兒子以為,如今氐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整合,苻宏,苻睿,苻詵各自為戰,成不了什麼氣候,可以說是不足為慮,但是那拓跋珪,兒子認為,他才是咱們真正的心腹大患!”

“你真的這麼看?”慕容垂顯然有些吃驚。

“是的。”慕容寶點頭,“兒子認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如趁著他現在羽翼沒有豐滿,我們提前動手,把他做掉!”

慕容垂驚訝的張大了嘴,確定慕容寶不是開玩笑之後,才說道:“這不行,現在他還算恭順,我們不能亂來,這樣的話,誰以後還敢歸附我們?”

慕容寶猶豫了下,才沒有繼續搭茬了。他知道,現在階段,如果是父親慕容垂決定了的事情,那麼就就是定了,自己就不宜再多說什麼了。

隻是如果慕容垂知道,慕容寶之所以這麼不爽拓跋珪,是因為拓跋珪拒絕了慕容寶的索賄,而不是因為他真的看這麼長遠,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受。

但是有時候,歪打也的確能正著,這大概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