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業冷眼看去,除了猛白低頭,沒有說什麼,其他來陪坐的龜茲群臣幾乎一邊倒的站在帛震一邊,七嘴八舌的說道。
果然來了,段業心中暗笑,淡淡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龜茲自漢朝起便是中土的屬國,我大秦既然為華夏正朔,自然不能自外。”
“呸!”帛震重重的唾了一口,“段業,哪裏見過你這麼無恥的人?你明明是個漢人,如今那氐人占了你們的土地,搶了你們的女人,你們打不過他們當順民也就罷了,還出來做官幫著氐人打天下,你段業還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麼不舍身取義?怎麼不殺身成仁?”
帛震撒野時,帛純並沒有說什麼。一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本來就是暴脾氣,再說了,就要簽和議了,趁機讓個粗人撒點野,殺殺對方的威風,也不是什麼壞事。
段業一時竟然有窒息的感覺!沒錯,帛震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處!他是漢人,誰也改變不了。不論是這一輩子還是上一輩子,不論是身在何處,他始終是漢人。
五胡肆虐,華夏傾頹,作為漢人,當然應該振衰起敝,為民族為國家戰鬥。當然,他可以以深入虎穴,積蓄力量來說服自己,他也可以在很快就要來的大變局裏,說服其他人。可是此刻,此刻這個理由,他能說出來嗎?能堂而皇之的說自己身在曹營心在漢麼?
不能!
明明可以自解,卻不能辯白,是人間最大的痛苦。吞下來,又有幾人知道?吐出去,又能有什麼功效?
喝了一口果酒,段業淡淡說道:“良禽擇木而息,賢賢臣擇主而事。大秦陛下英明神武,一統海內,興漢學,說漢語,寫漢字,真心服膺我漢家文化,三代之後,與我漢人又有何區別?至於帛震大人,您的龜茲似乎也馬上要成為我大秦帝國的屬國,要對我大秦陛下稱臣納貢,似乎不宜講這些悖逆的話。”
“悖逆?哈哈哈哈”帛震捧腹大笑,一時眾皆失色,帛純見帛震鬧的有些過了,便說道:“帛震,不得無禮,我等以後便要與段大人同殿為臣,臣僚之間,豈能如此說話?”
“我的好哥哥,要與那苻堅的走狗同殿為臣的,可是您,不是我!”帛震斂住笑容,一字一字頓道,說罷站起身來,大步走到自己的哥哥麵前。
終於還是來了麼?段業深吸一口氣,睜大了眼睛。他要用眼睛仔細的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也要記住這裏的一切。青史上以後會不會記載這些,還很難說,但是段業要記住。這也許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課。
正在這時,宮外突然傳來怒喝聲,顯然,是絳玉的聲音。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絳玉已經提著寶劍衝了進來,劍尖帶血,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甚為恐怖。
“帛純,帛震要造你的反!”絳玉的話直中核心,帛純的臉色白了。
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