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呂光已經開始在廳內踱步,神情有些憂慮,段業知道,這是自己取信於呂光,獲寵於上司的一個好機會。幕府嘛,當然是給主公出主意的。最能取得信任的,當然是料敵於先,高瞻遠矚。
“都督,恕晚生直言,此戰前我朝廷議,未有一致,陛下力排眾議,方有百萬大軍南下;彼晉國上下一心,別無他法,縱然黨爭也須稍彌,此其一也。百萬大軍,前鋒已抵壽陽,後隊尚在鄴城,戰線綿長,彼大可聚兵一處,以求一逞,我軍縱多亦難倍之,此其二也。陛下前極言戰者,慕容垂姚萇也,其人居心叵測,都督知之,此其三也。故晚生以為,此戰,我朝恐不利。”
一口氣說完這些,段業隻覺有些口幹舌燥,心說這下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了,就看呂光你識不識貨了。
而那呂光開始聽的神色凝重,後來卻幹脆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平素隻好詩賦的參軍侃侃而談,待到他說完,才說道:“那你以為,此戰若不利,將有何變?”
“輕挫則喪師失地,敗績則山河有變。”段業一字一頓道。
縱然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些書生們就喜歡把話往大說,呂光也沒想到段業居然開口就說的這麼狠,不由色變。雖然氐人並非漢晉一般如此重禮,臣子在君上麵前說話沒那麼多忌諱,可是秦國漢化還是比較徹底,一般來說也還有個尺度的。
“段業,本督道你是個書生,不跟你計較,這些悖逆的話,可莫要在別處講。”呂光雖然得講些場麵話,卻心理已經隱隱被說服了。事實上看衰此次南征的人不在少數,連皇帝符融都不讚同。況且,昔日王猛臨終勸諫,秦國上下人人皆知,隻是呂光也陶醉在二十年來的一次次勝利裏,沒有細想罷了。
如今,連自己身邊一個小小的參軍,都如此篤定的認為南征有礙,難道這是天意麼?
“段業。”呂光想了想,說道:“此事幹係重大,陛下既委本督都督西討諸軍事,那本督就得先平定西域,再做計較。出征前,陛下曾告知本督,西戎荒俗,非禮義之邦。羈縻之道,服而赦之,示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勿極武窮兵,過深殘掠。本督深以為然,待龜茲以下,但須撫恩懷遠,西域可傳檄而定。至於江南,陛下天縱英明,百萬大軍縱然不能一舉滅晉,又豈會出什麼岔子?至於慕容垂,哼,本督看他平素忠順厚道,謹小慎微,縱然心裏懷念故國,量他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這些悖逆挑撥的話,以後不得亂說。”
聽呂光話裏雖然有責備,神色卻並未有惡,段業知道呂光其實已經完全聽進去了,不由暗讚老狐狸,忙作揖道:“晚生謹受命。”
“此戰龜茲,關係重大,你可與楊穎,賈虔,彭晃,杜飛他們多多參詳,後日升帳,計取龜茲!”
“領命!”段業知道,這就是明顯的施恩了。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