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和親的時間定下了嗎?”子由來看我的時候仍然滿臉雲淡風清的笑容,似乎一切已經雨過天晴。
“應該在月底。婚禮結束後我會和蕭福延大人一起回去,陛下剛剛定了前往大宋的禮官。”
“子由,你早就知道大宋的公主是誰了,對嗎?”
“你是說這個?”蘇子由遞給我一個繡囊,“我臨行前當時的皇後娘娘把這個給了我。”
我打開繡囊,和我猜想的一樣,裏麵是當時的曹皇後的手書。
“清澈,我一直很用心在跟契丹皇帝和談,因為我知道如果不成功,紫陽長公主就會不得不嫁給契丹皇室。我沒有十成的把握,也沒有想過會在這裏見到緗筠,當時能再見到你,隻是想開開心心的和你一起完成任務,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先皇一定沒有想到,他怕我日後無所依靠才在臨死前讓我承襲的母親的封號,會成為我永遠回不了大宋的原因。”我的額頭靠上他的,那一瞬間很多個溫暖的名字在我腦海中浮現,蘇夫人,表姐,碧姚,韓今,小妹,小羅漢,小宇涵,還曾不曾謀麵的小木瓜。我迷迷糊糊地跟子由說:“還有,一定要照顧好緗筠……”
“清澈,你在發燒,不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是嗎,是發燒嗎,那就是發燒好了。“你記住蘇子由,我在生病……”說著,我在他的唇上淺淺啄了一下,沉沉地倒在他肩上。
一連好些天我都燒得迷迷糊糊,蘇子由公務纏身也不能時時刻刻陪著我。我知道什麼方子能最有效地退燒,但我就是故意寫錯主要的配方,交給來照顧我的侍女。蘇子由看是我親手寫的處方,才放心讓人去煎藥。我喝了很多天都沒有好轉,害得蘇子由一有時間就一味一味地核對成分,生怕出了半點差錯。
我又不會給自己開毒藥,病當然會好,隻是慢一些而已。
子由,我要一點時間罷了。
我要一點時間,回想過去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想過去我的名字是李清澈而不是紫陽長公主的時光,回想在生命和契丹這個地方結下關係之前每天往眉州的孤獨卻又幸福的眺望。
那時的我,隻敢讓你出現在沒人能察覺的眺望中,在寂靜的宮牆內,一格一格地打發夜色如水的淒清。
而現在,我每天都可以看見你,看見你即將完成自己身為臣子的使命,我知道那是你從小的夢想,而我就是你手中決定輸贏的那顆棋子。
每天看見你的笑容,我知道不論此刻心情有多糾結,未來始終是雲淡風清。分離並不代表過往的感情和回憶就不存在了,以後我會每天仍然向眉州的方向看過去,看不穿距離的遙遠,就努力融化時間的淡漠。
曾經夫子說過因為蘇家需要史家的勢力扶持而不可能讓子由娶我,現在李家平反了,我甚至還獲得了公主的誥封,但我跟子由,始終走不到一起。我們活在世上都不是單純的自己,我們有太多的責任要背負,我不是為了一個人而生的,自然也沒有資格為一個人而死。
所以就算是一個人在契丹,我也會好好活著,因為隻有我活著的時候,我的回憶和愛情才活著。
我知道任性都有一個度,在蘇子由還沒有把全契丹的禦醫都請來或是幹脆一封信寫給我爹之前,我還是乖乖地改過藥方快速地恢複起來。在花了很長時間讓蘇子由充分相信我已經完全好了以後,他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契丹皇帝要召見我。
耶律宗真的漢語很好,而我的契丹語也不差。跟他交流倒是沒有什麼困難。也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他笑起來很溫和,卻也更有一份笑裏藏刀的深度。
“紫陽長公主恢複得可好?”禦花園一角,他向我舉杯,一飲而盡。
“承蒙陛下照顧,已無大礙。”
“那麼紫陽長公主能趕得上婚禮了?”他微笑,似乎很滿意。
“這是自然。”我自己的婚禮趕不上能行嗎?
“那我就放心了。槊古一直擔憂你的身體不能參加她的大婚。”
槊……槊古?難道他認了紫衿?她的大婚?
正想著,一身紫衣的平原公主緩緩走來,清脆而獨特的鈴聲和耶律宗真身上的一模一樣。她的裝扮跟來時的路上差了太多,如果不是因為這張我已經認識了快二十年的臉龐,我一定不敢叫
出聲來。
“紫衿!”她胸前的銀飾和領口的毛皮都很稱她現在的氣質,隻是眼睛裏仍然是一泓淺褐色的
溫柔,像是墨色裏那江南小鎮的煙雨,山水迢迢。
“我一直求父皇讓你來參加我的婚禮,可是父皇擔心你還沒有恢複,說是一定要保證紫陽長公主安心養病。清澈,你能痊愈了,真是太好了!”
我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紫衿就拉著我告退。她抱怨著這些天在加緊學禮儀宮規都不能去看我,又奇怪不是有蘇子由親自照顧我怎麼還會越來越瘦,然後告訴我她很想我陪他出嫁做她的伴娘但是耶律宗真顧忌著我的公主身份不肯答應。
她說了好半天,我才插上一句話:“紫衿,那就跟陛下說,我跟你一起成親不就好了,反正要和親,有你在大遼的話我也好有個照應嘛。”
紫衿詫異地看著我:“你答應了?你願意在大遼成親?”
我真不知道她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當初曹皇後要的不就是這個嘛,還有什麼我答不答應的,我微笑衝紫衿點了點頭。出嫁對我來說似乎是當初欠的一筆錢,現在來還款而已,可是紫衿提起自己的婚禮幸福得卻像一個真正的新娘。這就是我們的不同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