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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爹在我麵前,空靈得好象隨時會消失.遙遠的塵封的故事像一瓣瓣洋蔥,總有一片讓人落淚.
"從頭至尾,皇上和皇後娘娘什麼都知道?"
"當然.當紫衿把你娘的信物鐲子拿去當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你的確在眉州了."
"送我和二哥去眉州的和尚是那個賞雪是送詩給我的那個參寥嗎?"
"是."
"小羅漢的爹也是皇家的眼線嗎?"
"對.當時的情況,你出川蜀太危險."
"你是覺得對任娘有愧才答應救小子由的?"
"是,我知道她自己的孩子被偷了,但我沒想到是你們家的紫衿.還是後來子由發現的,因為紫衿的瞳色,繼承了漱玉家族的標誌.你剛剛見到的任姑姑,是漱玉的母親,也是深褐色瑪瑙般的眼睛."
"你騙我說你是我爹,是不想我心心念念想著報仇?"
"對,把你交給子由,我就放心了,紫蘇也會放心的."
"我早就不想報仇了,二哥兩次被捕,現在還搭上了子由.值得我留戀的人越來越少,我很累了."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皇家需要你,皇家現在要翻案,你隻能配合."
"有什麼條件?"
剛剛走出去的曹皇後又進來了.仍是滿臉慈祥卻另人生寒的笑容."你還記得宗實嗎?你隻要答應我你的終身大事由我作主,一切該解決的都會解決."
我沒聽太懂,看著她沒反應.
"你不會拒絕的,除非你想蘇子由和李清臣死.當然,其實你也根本拒絕不了."鳳駕緩緩移開,我覺得徹骨的冰冷.
這之後公堂開審,張方平坐鎮,韓琦陪審,呂黨伏誅,夏黨遣散,蘇子由和李清臣一身輕鬆地繼續參加殿試,為個頭名爭來爭去,結果雙雙輸給蘇子瞻.
回來兩人都耷拉著臉,我則趕快拉起清臣哥哥問東問西.
到現在一切發生得太快,好象隻是一夜間什麼都結束了,除了被皇後加了道婚約,這個世界完美極了.
"哥,為什麼一時間什麼都解決了?"
"皇家想做的事,有什麼做不到的?這世上沒有能不能夠應不應該,全在與皇家想不想."
"可是他們為什麼不早做這件事,一定要搭上這麼多人的性命,隔這麼久的時間?"
"因為有了契丹的介入,過早刺激敵人隻會打草驚蛇,威脅皇室的地位.況且,任何明君都有陰暗的一麵,做這種事的時候自然不能指望我們爹和張方平大人他們,所以皇帝也舍不得丟這塊幌子的.這就是大宋隻有奸臣沒有昏君的真相."
"可是我們的爹娘,我們,還有許多我們這樣的人,都隻是他們維護自己的棋子嗎?口口聲聲為了國家,大宋的利益其實就是他們自己吧?"一時間覺得很可悲,李光爹爹教的禮教綱常,夫子教的忠心報國,還有子瞻子由他們都在做的富國強兵天下為公的文人胸懷,為什麼都成為了好笑的事情呢?忠誠、真情、理想、抱負,還有什麼不是他們淺笑著,一揮手就能抹殺的東西呢?
不參與陰謀心計自以為清高的我們,其實真的很弱小。他們不能被簡單地劃為什麼壞人,但每個光鮮的背後,都掛著一長串的苦衷。就像二哥說的“成人的世界裏都是偽君子”,為了利益拋棄道德還算是好人嗎?道德又是誰定的,究竟人短短地活著,道德這種沒有標準又根深蒂固的東西還有幾斤幾兩重?
然而這些問題,我都找不到答案。
從前是心高氣傲的人,現在是與生具來的一粒棋子,而且我知道,我這一步棋,他們還沒有下完。
在院子裏走著,居然撞上了一樣走神的蘇子由。互相笑笑,問他啊葉清臣在哪裏怎麼都沒看見他,子由說紫衿在照顧他,然後傻愣愣看我好久不說話。
九個月零七天六個時辰,我眼前這張過期的船票還是別人家的珍寶。九死一生,割不斷的,是他對她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