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到過年的時候了,不知道月兒好不好。心裏正打定主意去瞧一瞧。卻瞧見連曦公主從屋裏走出來。我不理會地舉步往走廊處逃,卻被她伸臂橫衝直撞地將我劫住。
她冷冷看著我:“梁子辰,你是不是想背著本公主去見那女人?”
一刻,我訝異茫然。她,她怎麼知道?我故作不知:“公主想說什麼?”
她有點急了,臉上燙成火燒雲:“梁子辰,你……你還想騙我?是不是你覺得本公主配不上你,還是你本就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我冷冷俯瞰她,覺得好笑:“忘恩負義?嗬,公主,你除了主動嫁給我,還許我什麼恩了?”
她長長的食指貼著我的鼻尖,她怒不可遏地對我說:“晉國多少人覬覦駙馬這個位置,梁子辰,你怎麼這般不知好歹,隻因為本公主喜歡你,你就可以對我這般無情麼?”
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沒有想多,曾經救起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姑娘會是這樣一個不講道理的蠻橫公主。我笑了笑,撥開她,拐角出府。
隻可惜,這一次我卻不能夠再去豔春樓,以後也不能。因為連曦公主已經在第二日將此事告知了主上。主上對我爹爹一頓訓斥,而我也在爹的憤怒中結束了所有的幻想。
聽說連曦公主的母後當夜便派人到了豔春樓,不過為何會無功而返,卻是想不透的。
也許月兒,真的瘋了。一個瘋了的女人還有什麼能力和公主對抗呢?
我不曾去過豔春樓,半年以來。我輾轉疆場,在府裏不曾多待。爹時常催促我,好好陪陪公主。一個男人,總要想著傳宗接代。也許是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也許是不敢得罪最得寵的公主,也許是因為月兒瘋了,自己的心也跟著瘋了。所以不抱任何期望地和連曦公主生米煮成了熟飯。
我堅持了幾乎五個月,可最終我還是負了她,負了我的月兒。我想,此生永遠會對不起她了,也確乎不敢再想起她了。那個已經深藏在我心中的秘密,隨著深秋將至,也漸漸遠去。
直到冬去春來,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直到春去夏來,草榮了又枯,枯了又榮。直到烈日炎炎的夏季,直到月兒又重新走到我的生命裏。
正午,日灼大地。我在皇甫院裏所置的比武擂台,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我心中的唯一,對,是月兒,她持著劍,仍舊披著我當日送與她的大紅披帛,隻是神采不如當年,臉色略略蒼白。
我不知道,這是半年後的月兒了,而我,也是半年後的梁子辰了,還是一個有妻氏的男人了。
我坐在看台上,細細地觀察她,她緊抿著嘴唇,手上拿著一把劍。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因為以前我從不知道月兒還會武功。
事實上,我忽略了。她是打算以這樣一個理由再次靠近我。而我也心甘情願想以她那個獨特的理由再一次靠近她。所以我持槍上了擂台,在眾多英雄好漢麵前,我這個大男人,我這個崆城的梁大將軍要和一個弱女子動手。
不知從哪裏學的幾招花拳繡腿,勉勉強強能夠讓人以為她習過武。事實上,隻有我一個人明白,她根本什麼也不會。僅一槍我就挑下了她手中的劍,噔一聲釘在了她身後的木樁上。
她累地滿頭大汗,雙膝跪地喘著大氣。她望著我的眼睛卻有點欣喜。
可我卻被背後的一雙眼睛嚇得兩腿發抖。我想,公主已經監視著我了。如果她知道我還對月兒存著心思,那她會怎麼做了,會不會當夜便派人洗滌了豔春樓,還是一旨殺了我的心上人?
“名動崆城的藝妓果真與眾不同!”我想,這句話大概傷了她的心,半年的時間足不出戶,半年的時間原諒我,可我就一句,傷了她。
陣前殺敵,隻是上天垂憐。而如今必須打擂,很顯然,垂憐了公主。公主,公主,這一個身份,我怕了這麼久。怕它害了我的家人,怕它害了我的女人。隻覺得自己懦弱,完全不複當年馳騁疆場的男兒氣概。我手中這把□□殺了多少敵人,從未在生死一瞬恐懼過。可此時此刻,我也有了害怕。
我故作冷冷地瞪她,我故作嘲諷地笑她。她必定恨死我了吧!怎麼可能不恨呢?
隻遺憾,這樣的對待依舊沒有消除連曦公主的疑心。
回府之後,她素淨地手指托著茶盅,身著華麗錦袍,瞅了我一眼,就開始對我淺淺的笑:“駙馬爺可解了相思苦了?”
我一驚,莫名看她。
“不用這樣瞪著本公主。你大可放心,能被我夫君看上的女人,我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就給殺了呢?我必定要好好善待她。”頓了一會兒,笑得更豔麗了,“聽說過幾日沈姑娘要登台演出,本公主閑得緊,正想去看看。”語氣低了低,故作親切了些,“夫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
我知道,這一次我沒有選擇,大概這個計策是公主苦思冥想出來的,就像當初太子殿下晉笙設了一個套,而我卻不假思索地往裏鑽。可這一次我思了,結果卻還是要鑽。
真是可笑的人生。
“好,公主,我去。”不可置信的嗓音,我這樣卑躬屈膝地答應了。
還未到達豔春樓,崆城外就有人傳得沸沸揚揚。聽說月兒新譜了一曲兒,新創了一支舞。而那舞還有一個名字,叫意濃。
我有點恍惚,她是不是想告訴我,她仍然無法忘卻我,對我的感情依舊如初呢。還是想說原諒我,想和我重新開始了。
百無聊賴地和旁邊的公主落坐,毫無思緒地抬眸間,卻見台上的月兒寶藍舞衣徐徐飄動,她手上腳上的珠鏈叮叮當當,如同晨間的風微微拂過,輕盈且曼妙。還是和月老亭一樣,一樣的好看。
隻是我這一出神的對視,卻被公主一眼看破。
不知是什麼理由,月兒大著膽子圍在我的身邊,水袖拂動間,盡是挑釁。正因為這點,我才明白,月兒原本也是一個固執的女人。即便我身旁坐著的女人如何尊貴,她也不會懼憚。也許不是懼憚,而是因為她的旁邊還坐著一個我,坐著一個曾經許諾保護她一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