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迷惘惆悵的幾日裏,深知我的第一筆生意已經泡湯。
可是第二天的清晨,就有一個穿著粉衣衫的小姑娘拿著千紙鶴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其時我正在憂心忡忡地收拾包袱準備找尋下一樁生意。大概隻有凡界裏的一句家喻戶曉的名句能夠形容我第一單生意的窘迫。那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也可以翻譯成分文不取的來,失魂落魄地走。
小羽拿著一本書坐在窗戶下,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手忙腳亂,欲哭無淚。他兩眼一眯,疑惑地問道:“你的竹籃都要進水了,怎麼還愁眉苦臉的?”我笑而不答。來自我腦典的詞彙,他大多很難明白。
譬如說到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句話。倘若是個有腦子的都明白,結果終究是個沒可能。首先,我想打水,沒有外水的支援,最後還是沒有水。其次,我有水可打,卻礙於竹籃本身的缺陷盛不了水。所以最後也還是沒有水。總而言之,結局就是竹籃根本就打不了水。
“點點,這個模樣可不是神仙該有的?”小羽慢悠悠地敲著桌子說,“神仙必須得臨危不亂,處之泰然。這生意都還沒做成,你就這副德性,著實不該。”
我心領神會地對他點了點頭:“神君說得對。這神仙吧,一生下來就是該笑的。從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要笑著。哪怕是到死了,還是要咬著牙齒努力忍住不哭。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多麼的風度翩翩!”
小羽一笑,手指一伸,端上桌前的茶盅:“你這個丫頭,真是得理不饒人!”
我噗嗤一樂,拱手回道:“彼此彼此!”他收了笑容,搖了搖頭。而我定在窗前,也沒有說話。
沈莘月會在這個時刻喚我過去,本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她明明知道最後會付出代價,卻依然來找我,隻能說明。她內心的怨已經再也無法靠自己掌控,急需一個空間把它盛下來,而那個所謂的空間就是我這個跟她道明的怨神。
我和小羽坐著馬車出了崆城,城外的小樹林裏我見到了沈莘月。她仍舊穿著那件水綠色的衣裳,係著那件豔麗的大紅披帛。
她靜靜地駐足在一座破敗不堪的涼亭裏,四周亭角垂落了許多許多的千紙鶴,猶如水簾一般墜到離地兩寸的地方。我看見,這些千紙鶴並不是新折的。它們在風吹日曬的過程中有的已經變黃,有的還褪去了原有的色彩。或許能讓這些千紙鶴看上去好看一點的原因,隻是因為它數量多,做工也很巧。
四周樹葉颯颯作響,很輕柔的風從我的指縫間擦過。她抬頭望了望天,然後轉身向我看過來。她的嘴唇泛白,臉上也沒有光澤,尤其是在一身大紅披帛的映襯下,越發暗淡無光。她拂了拂衣袖,示意我做下。而自己則在我們坐下之後也倚在了欄杆上。
她似乎很累,退步時我隻見得她兩腳都邁得很艱難,明明常人一步就可以解決的事,她卻費了很大的力氣。
她的冷目很久才向我們移過來,大概覺得唐突,很久才攢出一個笑來,定了很久,開始說話:“點點姑娘,今日才將你們叫來,實在有點對不住。”她的語氣不同往日的柔和,眼眸微微掃了掃四周,又笑著說,“不過,這裏是我最喜歡的地方。”過了半晌,有禮地點頭,“希望你們也能喜歡!”
雖然我一向討厭這種慢調子,可是在這樣一個快要虛脫的病人眼前,我著實不敢帶上半點神仙的脾氣。隻是略微抿了抿唇,應和她:“沈姑娘,我想以前這裏一定很漂亮!”
她眼睛一亮,就像夏日的太陽花突然嬌豔綻放,充滿朝氣。她攏了攏袖子,蔥白般的手指拂了拂身前墜著的千紙鶴,興奮地對我點頭:“你說得對,這裏以前真的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地方了。”她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似在回憶。可不過半刻,眼神的光彩猶如黑夜刺破蒼穹的焰火,紅光一閃,轉瞬即逝,“隻可惜它現在再也不會有當初那般美麗了,再也不會有了罷,嗬。”說著連連苦笑,又自嘲地看著我:“點點姑娘,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