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還是離開了他。
我終於還是回到了五十年後。
什麼都沒留下,連個道別也沒有。我恰恰就在在聖影樂隊最後的演唱會之前離開,太巧了,巧合的讓我覺得諷刺。
我想起宣布聖影解散的那天,我和蘇舞等在會議室門口。那扇大門緊緊關閉,仿佛要將我們隔絕到另一個世界。林風然飽含遺憾的聲音響過後,就是可怕的沉默,唯有沉寂而沉重的空氣流動、流動……
而在世界另一端的我和蘇舞,早是一切明了,等著的,是就要出來的人,各自心中深愛的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大門打開,林風然走出。看見我們,招呼般地微笑一下,然後離開。是啊,對於他,這算不了什麼,頂多公司失去了一個非常好非常大的搖錢樹而已。但其他的搖錢樹還有很多,他隻需善加利用便夠。
但我們失去聖影,就當真是一無所有了,再也無法彌補,無法挽回。
常久最先出來,眼眸鎖住蘇舞,然後扯出一個無比慘淡的微笑,絕望悲涼在他臉上投下片片暗影,俊美的臉龐再無以往的光彩,就連一個故作輕鬆、吊兒郎當用來掩飾自己真實情感的舉動都嫌奢侈,他已倦。
他向蘇舞伸出手,兩人相攜離開。多麼契合的背影,漸行漸遠,仿佛要走到時間的盡頭,走到永遠……
但那時,他已知道,她要成為別人的五月新娘。
夏瑜低著頭向何非要煙,嗓音沙啞。何非翻便了全身沒有找到一根,於是兩人去買。臨走前看見已紅了眼眶,眼淚就要流下的安知燦,何非淡淡地說:“要像個男人。”自己卻是眼眸潮濕。
最後,剩下張遲陌和我。
他從頭到尾沒有看我,走出來後便靠著牆,麵無表情。透過窗戶望向蔚藍天空的眼眸,是一水的藍,藍的純粹而徹底,沒有一絲情感的流動。死亡的大海,我這樣想,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
他清冷的眼眸中,沒有我。
冰封的眼眸和臉頰,是第一次見到時的他。線條冷硬的麵孔,緊抿的雙唇,閑人勿近的氣質,如神一般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他看起來受的傷害最少,實際上,卻傷的最深。
是我造成的。我的全身開始冰冷,我一聲聲喚他,卻換不來一個回視。他早料到這一天的到來,卻還是因為我而重新拾起希望,希望、希望、最後絕望……如果沒有希望,沒有我給他希望,他就不會像從天堂忽然墜如地獄那樣的疼痛。
但我無法道歉,我居然除了叫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隻能沉默的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樣子牢牢嵌入腦海,但我知道,不用這樣,他已經深植於我的腦海中了,永遠不會消除。
現在,真相大白,是不是也意味著,我和他也就要結束?
應該是的吧。畢竟我和他也終有一天會分開,這次受了那麼重的傷的他,一定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在快樂還沒有很多很多的時候分開,總要好過最後非常非常幸福的時候分開。
我也是知道的,所以……
他的視線終於落在我的臉上,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那樣飄渺而遙遠的目光,陌生的讓我顫抖。
我艱難啟唇:“對不起……我……”我騙了你,我騙了你,所以如果你說不出分手的話,就讓我來當壞人吧。
但他忽然抬起手,輕撫我的臉頰,指尖冰冷,卻動作溫柔。然後,他淡淡地問:“你說五十年後那場演唱會……是真的嗎?”
我疑惑,卻隻能使勁點頭。
“那就夠了。”他淺淺一笑,牽起我的手,“走吧。”
兩隻冰冷的手,依偎在一起取暖,卻誰也沒有暖和起來。
那就夠了,那就夠了……怎樣的心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是覺得一生與聖影相伴終究會是奢望,所以在白發蒼蒼之時重溫夢想,也是好的嗎?是覺得臨死之前,有了那麼美好的回憶,就夠了嗎,此生無憾?
他金色的發絲飄揚,他穿著黑衣的背影瘦削,我看著看著,終於還是哭了。算是替他流出他流不出的淚吧,我想。
那時的記憶還是那麼新鮮,可一刹那,我就又飛過了五十年,走在去聖影公園的路上。我回到了我的世界,隻剩悲傷和痛苦。
我不敢想象自我離去後,會發生什麼。也更不敢想象自我離去後,張遲陌會怎麼樣。
聖影宣布解散後,我們表麵上還是像從前一樣。但我知道,有些變了,就再也回不來。他也許已經原諒我,但絕望破碎的心,卻無法在短時間內痊愈。
但無論如何,至少有我陪在他身旁。
可我就這樣,把他一個人留在陰暗冰冷的世界,把他一個人留在孤獨寂寞的世界……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他這樣對我說,外表冷酷的他是那樣脆弱,我應該保護他的,一直一直保護他,卻還是傷了他。
或者,就算我離開,等到聖影演出結束也是好的。
那時,我會給予他安慰,他需要的,我知道。
那時,就算他即將離開,我也會說,五十年後會再見。那時,就算做不了情人,相伴到死亡總是可以。
但一切在沒有完成時結束……我甚至沒有對他說一聲:我愛你。
無法再想下去,我捂著胸口,心如刀絞。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見了,你不能怪我,我絕不是故意離開你的。”
“雖然我很舍不得聖影,更不想讓它解散,但我還是要說,沒了聖影我們依然要活!並且要各自活的燦爛精彩!這就當作我們的約定好不好?好不好?”
自己的話和夏瑜的話在耳邊響起,是在告訴我,還應該往好的方麵想,是嗎?就算沒了我的告別,張遲陌也是明白我的不得已吧。就算沒了我,張遲陌也會為了那個約定好好活著吧。
一麵想著,就加快了腳步,現在還是上午,冬天的太陽懶洋洋,天空灰蒙蒙。路人行色匆匆,一個很平常的日子,在205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