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滄浪濯纓(1 / 3)

全大道的案子終於了結。按照官方公布的案情,凶手是沙洲人氏張望歸夫婦。他二人本為尋《張公兵書》來到中原,當晚趕去全大道家中,用刑逼問兵書殘頁情形。全大道被迫招供出兵書是假的,是他為了生財而偽造的,張望歸夫婦一怒之下便殺了他。

令人唏噓不已的是那張望歸的身份,不獨與張巡同宗同族,還是唐代名將張議潮的直係子孫。他夫婦二人因非大宋子民,兼有沙洲使者的身份,提刑司不敢擅斷,隻將案情上報朝廷。

尋找《張公兵書》的熱潮終於淡了下來,代替它的是西夏奸細的話題。大茶商崔良中也再度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門人物,因為他千辛萬苦尋回的女兒崔都蘭就是西夏太子妃野利裙。龍圖閣直學士馬季良雖然不願意義弟家醜外揚,可為了平息兵書風波,不得不作出少許犧牲。於是,假崔都蘭的事被一再誇大,洋洋灑灑,添枝加葉,演繹出許多生動的故事來,揭破西夏奸細的功勞也全算在馬龍圖身上。但城中也有傳聞說,這件事其實全是小青天包拯的功勞。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野利裙被綁到提刑司大堂上後的第一句話:“哼,你敢對我動刑,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西夏太子妃野利裙。你敢對我無禮,明日大宋皇帝就滅你滿門!”於是,一向鐵麵無私的提刑官康惟一為之束手,恭恭敬敬地下堂,親手為野利裙解開了綁繩。

野利裙雖然沒有成為提刑司的座上賓,卻也沒有淪為階下囚,隻被軟禁在官署的一間空房中。她未來的命運,已經不能由康惟一等官員決定,而要由大宋皇帝、皇太後來主宰。

慕容英因主動投降大宋,亦沒有享受鐐銬加身的待遇,先暫時安置在兵馬監押司軍營中,一邊養傷,一邊等待朝廷發落。

而對包拯等人而言,真相遠非這些。但官府加派人手,以搜捕野利裙餘黨的名義四下搜尋李元昊、楊守素等人,竟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經曆許洞失蹤一事,包拯雖然仍然懷疑提刑官康惟一,但卻不再有當麵向他質問的想法。還是沈周說得對,證據,最要緊的是證據。

然而另一個不幸的消息是,曹府戚彤派出的仆人並沒有追到張堯封夫婦,他們乘坐的夜船離開南京後不久就遇到水盜,連同人帶財都不知道被劫到哪裏去了。若是能尋回曹雲霄,她肯承認情人即是李元昊的話,那麼就可以證明李元昊要挾康惟一一事屬實,然而證人憑空消失,一切成為了夢幻泡影。應天府學曹誠得知愛女和女婿被水盜劫走,人財兩失,急怒攻心,吐血暈倒,當晚就撒手歸西。

文彥博居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南京,帶來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西北發生了羌人之亂,朝廷正設法平亂,他父親文洎調任河東轉運使也與這次事件有關。

原來西北邊界地區住著許多少數民族部落,稱為“熟戶”。這些羌人雖然歸順大宋,卻常常被自高自大的大宋官員欺淩侮辱。環州知州崔繼恩因需要大批糧草,強行攤派給轄區熟戶,不斷派人催督。負責催督的宋朝官吏欺騙羌人不知具體數量,加倍征收,羌人稍不如意,他們便大打出手,引發羌人部落不滿,人心思亂。之前涇州蕃部首領廝鐸論因犯罪而逃亡,正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故鄉,涇原路鈐轄周文質與部署王謙、史崇信三人共同商議要誅殺廝鐸論,預備逮住他後當眾淩遲處死。羌人疑忌頓生,決意鋌而走險,互相傳箭聯合起來,舉兵包圍了平遠、定邊、合道、石昌等宋軍駐紮的城寨。周文質等人又擅自作主,調動兵馬,準備動用武力鎮壓羌人的反抗鬥爭,局麵遂一發不可收拾,羌族各部落群起響應,聯合起來,共同對付宋朝軍隊,形成了嚴重的邊境騷亂。

包拯聞聽事變經過,不由得皺眉道:“為何朝廷任用的邊將總是些粗鄙無能之輩?本來無事,偏要好端端地催生出一場事變,而今西夏又要借機生事了。”文彥博道:“這也是朝廷最擔心之事,聽說羌人已經派人向西夏求援,預備兩方聯兵,共犯大宋。”

送走文彥博,沈周道:“看來朝廷多半要將野利裙當談判的籌碼了。可惜沒有捕到李元昊,不然籌碼更重。”張建侯道:“這麼說,野利裙根本就不會受到懲罰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人豈不是都枉死了?”

沈周道:“就算沒有西羌之亂,野利裙也不會受到大宋國法懲處,現下她更可以全身而退了。”張建侯一時默然。

正好有仆人進來告道:“幾位公子還在家裏做什麼?外麵的人都趕著說,朝廷下了旨,要押那西夏太子妃進京了。她就快要出提刑司了,公子們不去看熱鬧麼?”

包拯幾人聞言,愈發意興闌珊,幹脆各自回房,讀書的讀書,午睡的午睡。

剛翻了數頁書,便有仆人來叫包拯出房見客。包拯來到堂中,卻見父母雙親和未來的嶽父董浩都在,料想是要商議自己的婚事。哪知道包令儀卻先告知朝廷已經批準了他辭官回鄉,近日移交官署事務後,便要預備返鄉之事了。

包拯聞言,心中無喜無悲。他當然希望留在南京,畢竟這裏有最好的書院、最好的老師、最好的同學,但他也希望早日送小遊回家,希望父母遠離是非之地,安心頤養天年。無論如何,總算是有歸期可待了。

包母道:“離開南京前,我們和親家公都希望能將你和董平婚事辦了。”董浩道:“是啊,你們盡快成親,平兒就可以跟你一道返鄉,沿途照料公公、公婆,免得日後來回奔波了。”他畢竟愛惜女兒,想到從此與愛女遠隔千裏,再難見上一麵,眼角竟是濕潤了。

包拯見到董浩老淚縱橫的樣子,心中很是感動,忙躬身道:“一切但憑父母大人和嶽父大人做主。”遂坐下來一道商議具體日子和安排。

婚禮雖是大喜之事,但操辦起來卻盡是瑣瑣碎碎的細節,這一談竟是大半個時辰。忽然瞟見張建侯自外麵進來,包母忙叫道:“建侯,董公在此,還不快來見客。”

張建侯道:“嗯,這個……董丈好。姑父,你先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包拯見他神色局促不安,料想發生了大事,忙幾步跨出門檻,來到庭院桂樹下,才問道:“出了什麼事?”

張建侯不及回答,便有仆人闖進來,連聲叫嚷道:“西夏太子妃被殺了!哈哈,大夥兒都拍手稱快呢!”

包拯大吃一驚,問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張建侯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是我。”

包拯驚道:“你背著我自己去了汴河碼頭?你……你想殺她?”這個“她”自然就是西夏太子妃野利裙了。

張建侯道:“不錯,我是氣不過!我曾發誓要為妹妹報仇,這個西夏太子妃是害死妹妹的凶手,我是想要殺她為小遊報仇,但還沒等我動手,就有人搶先殺了她。”

包拯見他激動之下聲音頗大,生怕堂中人聽見,忙拉著他來到沈周房中。

沈周剛剛午睡起床,睡眼惺忪,問道:“是野利裙被殺了麼?”

張建侯驚訝異常,道:“你不是一直在房中睡覺麼?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沈周道:“那野利裙到中原後害死了不少人,且不說崔良中父女和曹豐了,就是性善寺中死的十條人命,都該算到她頭上,還有她在城外殺死了大船上的一家十餘口,可謂雙手染滿鮮血。可她卻能若無其事,不受大宋法律的製裁,這如何能讓人心服?商丘本是民風勇悍之地,出那麼一個大俠客,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出手殺死這害人精,根本不足為奇啊。”他一番話洋洋灑灑地說完,才驀然回過神來,問道,“建侯,不會是你做的吧?”

張建侯道:“我本來是想要去殺她的,但有人搶在前麵動了手。”

沈周道:“你沒看清是誰麼?”張建侯道:“沒有。你們人不在場,完全想象不到,當時的局麵有多混亂!”

原來趕去看野利裙出城的人多如牛毛,從南門通往汴河碼頭的道路兩旁,人如潮湧,熙熙攘攘。押解隊伍中最前麵的是兩輛囚車,裏麵分別裝載著張望歸和裴青羽。夫婦二人是殺人重犯,雖有沙洲使者身份,還是按律上了重枷重銬,各自一身赭色囚衣,頗為狼狽地坐在囚車中,低頭不語。但圍觀者對這二人毫不感興趣,人人爭相仰頭,盼望看到後麵的西夏太子妃——居然並沒有看到!野利裙果然享受了太子妃待遇,坐在一輛馬車中,四周圍了厚厚的青灰色幔布,根本看不到內中情形。人群陡然有些憤怒起來,不滿的情緒處處滋生。

馬車緩緩穿過人流,到了碼頭邊。此刻,張望歸夫婦已經被押上官船,馬車隻能停在囚車之後,無法靠近船板。有禁婆上前打起簾子,扶著隻戴了一副手梏的野利裙下車。她雖是囚徒身份,卻有恃無恐地微笑著,愈發引來眾人憤怒。

忽聽得“撲通”一通,隨即有聲音高嚷道:“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正在眾人一愣神間,又有人喊道:“打死這西夏女人!”

局麵就在一刹那間失控了,一大群人爭相圍上來,有朝野利裙扔石頭的,有吐口水的,有推攘不休的,還有拳打腳踢的。大批兵士蜂擁過來阻止,情形愈發混亂,許多人都被擠得掉進了河中,“救命”之聲不絕於耳。等到負責押送囚犯的楊文廣趕上前來,好不容易彈壓住場麵,那野利裙已經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柄解腕尖刀。人群愣了片刻後,登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爭相為這個惡貫滿盈的黨項女人被殺而叫好。

張建侯道:“從南門開始,我就一直跟在馬車邊上,心中揣摩著要殺野利裙,等她下車登船,那時是最好的時機。當我看到禁婆扶她下車,便要上前,但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我被夾在人流中,進退不得。好不容易擠到野利裙邊上,正看到她胸口插著一把刀,她雙手扶住刀柄,瞪大眼睛望著我,口中嗬嗬有聲,似是想向我求救。我還來不及理會,就又被一股人流帶走。後來我看到小楊將軍到了,就轉身離開了。”

沈周道:“這個凶手很厲害,時機把握得極好,一定不是普通人。”張建侯道:“這個人為民除害,我要知道他是誰,可要當麵感謝他。”

包拯道:“楊文廣看見了你麼?”張建侯道:“看見了啊,我還朝他點了下頭呢。姑父,你就別因為那件事再怪小楊將軍了。你看慕容英投靠了朝廷,而今留在軍營中,幫助改進火蒺藜等火器的造法,不也是造福於大宋麼?”

包拯道:“不是那件事。眼下麻煩大了,民眾認為野利裙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但她是西夏太子妃,死在南京,大宋無法向西夏交代,必然全力追查此案,找到凶手後,即使不即刻處死,也會捆送給西夏。”

張建侯大怒,舉拳重重砸在窗框上,連聲道:“無恥!無恥!”

沈周歎道:“對外邦交本就是十分複雜之事,有時候甚至顧不上是非曲直。野利裙在這個時候遇害,使得局麵更為複雜。”

張建侯冷笑道:“朝廷願意瞎忙,就去忙活吧。剛才情形那麼亂,在場的至少有成千上萬人,如何能查到凶手?”包拯搖了搖頭,道:“官府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被野利裙直接或間接害死者的親屬,他們動機最強,嫌疑最大。建侯,你有麻煩上身了。”

話音剛落,便有仆人匆匆拍門,告道:“外麵來了許多官兵,不是官府的人,是穿軍服的赤老,手裏都拿著長槍呢!指名要張公子出去。”

張建侯“啊”了一聲,道:“姑父,這下我可更佩服你了。”

趕出來一看,堂前果然占滿武裝兵士,為首的卻是兵馬監押楊文廣。

張建侯道:“小楊將軍是奉命來拿我的麼?”楊文廣道:“這個案子而今沒有官署肯接手,我是負責押送野利裙進京的官員,隻好暫時由我代管。張公子,我也知道令妹死得無辜,然而楊某職責所在,請你諒解。”令兵士上前執住張建侯手臂,親自搜他身上,卻搜出一柄解腕尖刀來,是他出門臨從廚房取得,上麵還粘有菜葉。

楊文廣道:“張公子,這就跟我走一趟吧。”又道,“包公子和沈公子若是願意在公堂上為張公子申辯,也請隨我一起來。”

包拯便進去跟父母打了聲招呼,跟楊文廣一行出來。經過崔府時,正見到崔槐也正被兵士帶出來。

張建侯道:“崔員外也是嫌犯麼?”楊文廣點點頭,道:“守城士卒在南門見過過他。”

沈周道:“如果小楊將軍判斷嫌犯的根據是動機的話,那麼其實還有一些人有嫌疑的。譬如應天府晏知府、轉運司韓轉運使等,他們都有家仆在性善寺被殺。而今應天府和提刑司都不肯接野利裙的案子,這不是很可疑麼?還有圍捕野利裙時被格殺的弓手,他們都是本地人,都有親眷在此,也可能有人出頭報仇。”

楊文廣道:“好,我會讓書吏記下沈公子的話,然後一一調查清楚。”

來到兵馬監押官署,野利裙的屍首已被用門板抬到堂下。她雙目圓睜,怒氣凜然如生,雙手仍然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緊緊扶在胸口刀柄上,那刀已直沒入胸,隻剩下木柄在外。

正好有兵士將仵作馮大亂帶進來。馮大亂很是不滿,一進來就嚷道:“老漢我是宋城縣署的差人,又不是軍人,小楊將軍不經我上司允準就派人強行將老漢我帶來這裏,可是不合規矩。”

楊文廣道:“抱歉,實是因為軍營中沒有仵作,不得不冒昧請馮翁前來相助。呂縣令那邊,我自會派人去打招呼。”

馮大亂見他謙和有禮,這才勉強上前,將野利裙已然僵硬的雙手趴開,露出嶄新的木質刀柄來。又招手叫道:“張小官,你過來幫手。”

張建侯應了一聲,包拯忙道:“建侯現下也是疑犯,不如我來幫馮翁拔刀。”上前彎腰,右手握住刀柄,一下竟未能拔出。雙手握了上去,使盡吃奶的氣力才將那柄尖刀拔了出來,刀尖上猶在滴血。

馮大亂是有名的仵作,生平驗過的屍首有數十具之多,有男有女,也不以死者是婦人為忌諱,掀起野利裙衣襟,驗過傷口,才道:“你們都親眼看到了,包公子這樣一名年輕男子,都要用盡全身之力才能拔出刀來。再看這柄凶器,這就是市集上最普通的尖刀,雖然新開了刃,但不算鋒利,刀質也一般。”

楊文廣道:“馮翁的意思是,凶手要麼力氣驚人,要麼身懷武藝?”馮大亂道:“嗯。”

楊文廣便命人放了崔槐。崔槐居然感到受到了侮辱,憤然道:“你們都覺得我力氣小麼?”

張建侯笑道:“力氣小也有好處啊,不用當嫌犯。”崔槐哼了一聲,悻悻離去。

楊文廣道:“張公子,眼下以你的嫌疑最大,你身手了得,大夥兒都知道。我也親眼看到你從野利裙身邊離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張建侯道:“不錯,我是到過……”

沈周生怕張建侯說出本來是要去殺野利裙的話來,起意殺人,即使未能成行,也是有罪,忙咳嗽了聲,打斷道:“這柄凶器明顯是凶手臨時從市集上買的,楊將軍不妨派人拿著刀到市集上,比照刀樣找到賣刀的鋪子,向鋪主查問買主是誰。”

包拯卻搖頭道:“這條路行不通。野利裙被殺,人人拍手稱快,可見人心所向。鋪主即使不心向凶手,也會迫於輿論壓力,絕不會吐露買刀人的姓名,他隻需推諉不記得就行。楊將軍,我不妨實言告訴你,建侯確實是要去殺野利裙,隻不過有人搶了先,你從他身上搜到的廚刀就是證據。”

楊文廣道:“我早猜到會是這樣。唉,當時現場亂極了,這可要如何查起?”

張建侯道:“應天府和提刑司都不肯接這件案子,可見是個燙手山芋。小楊將軍也是個正派人,為什麼一定要抓住凶手呢?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呀。”

楊文廣搖搖頭,道:“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如果不盡快查出真凶,隻會牽累更多無辜百姓。”轉頭問道,“包公子,你聰明絕頂,之前屢破奇案,可有什麼好法子?我真的不是貪圖自己立功,而是……”

包拯道:“我明白,而今的局麵,必須找到凶手。”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好法子。

馮大亂道:“我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得趕緊走了。”楊文廣不便強留,忙命人送他回去。

忽有兵士進來稟報道:“慕容娘子求見。”

楊文廣料想她是聽到野利裙被刺的消息,想來看看故主,便命人讓她進來。慕容英傷勢雖然好轉了不少,但行動仍是遲緩不便,扶著拐杖慢慢踱了進來,與眾人見禮,這才走到野利裙的屍體旁,歎了口氣,目光中頗見複雜意味。

楊文廣道:“英娘傷還沒有完全好,先過來坐下。”親自扶著慕容英,神情間頗為殷切。

慕容英道:“是誰殺了她?”

張建侯一直忌恨黨項人害死了妹妹,聞言忍不住譏諷道:“怎麼,英娘還想為故主複仇?”

慕容英道:“我是西夏王宮女官,並不是太子妃屬下,這次是臨時受命才跟隨於她,她無故濫用私刑殺我,於天道不合。我們黨項人恩怨分明,既是結下怨仇,必須要設法報複。若不是我重傷未複,不等旁人動手,我一定會親自索她性命。我問殺她的是人是誰,是想好好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