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她手中拿過金釵,她仰起清眸,看著他微微俯身,將釵小心翼翼的插在她黑亮的發髻上。
“你好美。”他目光灼灼,真切的聲音如同那年初見般時的溫柔和煦,不掩歆慕。
她斂睫顰眉,不敢看倒影在他漆黑瞳眸中的自己,那樣的眼神,勾扯著過往回憶,一點一滴,深入心田,卻是一番澀然,抽緊的心口,隱隱泛著疼……
他本該是恨她的,她沒有等他回來便另嫁他人,她還一再的傷他,以那樣決絕的姿勢……
他應該恨她,然後讓自己過的更好,與愛他的人白首到老,來報複她的辜負……
可是,他沒有。
他記得她的生辰,他親手打了金釵相贈,他心中對她的牽念從來沒有斷過……
這樣一個男子,真的讓她心疼,可是,除了傷害,她卻什麼都再也給不了他。
“我不會再讓你為難,這是最後一次。”他宣誓般的音語在她耳邊蕩起,隻有他知道,這句話說的有多苦。
三年戎伍生涯,戰場之中,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他也許早就在一次次殺戮中慘死,他每走一步,都是踩著遍野橫屍,那時,心底對她的思念和承諾,是能收容他的唯一一個有溫暖的地方……
久而久之,想念和牽掛,如同深入骨髓的血滴,成了他活下去的必須。
而如今,她已不是他的了,甚至他連思念和相見的資格都已經沒了……
“若慈,我是不是從來都沒對你說過再見。”當初,他選擇留書,而非見麵道別,最大的緣由,是他知道自己麵對她,他連口都開不了,他永遠都不會舍得,不會舍得――離她而去,說那一句:再見。
她沒有點頭,淚水落得無知無覺。
“別哭。”他聲音驀地有些低啞,終是難以克製的伸出手撫去她臉上淚珠,然後,他輕聲說,“若慈,再見。”
她不知那是不是她幻覺,他的聲音裏竟有一絲的顫抖。
她閉目,深抑呼吸,又凝噎而出,她握住為她拭淚的手,在他的掌心裏,寫下兩個字:珍重。
“嗯,珍重。”他的笑容明朗,隻是那雙炯然的黑眸中滲出難以克製的清亮。
她笑中帶淚,緩然頷首,輕輕轉身,一步一步,再一次,離他而去……
馬車疾駛,她掀開錦簾,遙望那人迎風而立的孤單背影,她將頭上金釵悄悄取下,牢牢地攥在手心,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再將這隻釵插在發髻,但,她會將它永永遠遠的收在心底。
相知難,相負易。寧相思,毋相依。
就當此生此世,我們相知相負,縱使相思,再難相依。
半個時辰。
司徒府門前。
馬車猝然而停,讓她一個踉蹌撞到了額頭。
驀地,錦簾被橫然掀起。
“怎麼,見老情人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愕然僵怔,望著眼前人陰冷的臉色,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陰霾的天際下,又開始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