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黎湛都是垂著頭,一聲不吭。
長歌衝上去,一把揭下他的人皮麵具,黏得太緊,她原本氣勢洶洶的動作還是軟了下來,手裏拿著“不言”的“臉皮”,她雙手撐起黎湛光潔俊美的麵龐,逼迫他與自己對視,饒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她還是被這一兩個月沒見的臉恍惚了心神……
“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長歌拽著他的袖子,一個用力不小心就將鬆鬆垮垮的褻衣的袖子拽了下來,那醒目的結了痂的牙印露了出來……長歌怔怔的,不由自主伸出左手,撫上那排牙印,心中觸動,她給的藥膏明明可以消去所有疤痕,他卻在身上留下這排牙印,留下自己咬傷的印記。
長歌按住心口位置,那裏,痛,同心蠱在折磨她。
忍住一陣一陣的痛意,她聲音小了下去,“黎湛,你不是說會做一個好的皇帝嗎?可你看看,你為了一個女人,拋棄了你的臣子你的子民,跑到這個不該來的地方,將自己弄得這不人不鬼的樣子,值得嗎、值得嗎!”
滾燙的淚珠落在黎湛扶住床沿的手背上,更是落在黎湛的心頭上,一直不肯開口的他,良久才用屬於他自己的聲音,輕輕回應,“值得。”
隻是兩個字——值得,長歌死命忍住的淚意就洶湧而至。
黎湛隻是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感受她滾燙的淚水打在自己肩膀上,他心中鈍痛,曾經她隻要眉頭一鎖,他就會難受,更見不得她的眼淚,高長歌是何等堅強和要強的女子——她的眼淚比男人的都要珍貴,他一生很少見她哭,而不幸的是她為數不多的眼淚,都是他造成的。他曾說過要護她愛她一生,卻讓她忍受了諸多的委屈和折磨,就連到死,都惹她哭……這一刻,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之於長歌,或許從來都不是幸福,從一開始,第一眼,就注定是她不幸的來源。
“別哭,長歌,別哭。”黎湛想,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恕罪。他死了,至少不會再給她帶來傷害,他覺得自己很自私,直到現在,他還有一絲絲慶幸,慶幸她認出來他,慶幸在她心中他不論怎麼改變,她都能第一個認出他。慶幸,死之前,他還可以擁抱到她。多麼自私是不是?她在懷中哭,他卻自欺欺人地想著,就當她在為我的即將離去難過吧。
長歌一把推開他,抬手拭去一臉的狼狽,她冷若冰霜,帶著恨意的聲音道,“你想死——想因為我而死,讓我原諒你?你想的美,你若是敢死,我便殺了徐贇,我便讓鑰國吞並黎國,讓你受盡天下人唾罵,死不瞑目!”
她突然就收回所有的情緒,冷冷地扔下這話就轉身。
“我知道你不會……對不起,長歌。”黎湛咳了咳,眸光忽明忽暗,有些沉重地說完,便再次倒下……
聽到他倒下的聲音,長歌的背脊一僵,腳步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