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湛第一次見這樣狠絕的馥笙,她像是一隻受傷的幼獸,豎起全身的刺防備他人。他心一疼,這樣強烈的情緒,這樣深的傷痛和恨意,他方才因為接連的那些說馥笙設計故意小產的言論而有微微懷疑的心沉了下來。她很在意那個孩子,同樣的臉,為何當初長歌就能狠下心一碗藥斷送了她和孩子兩條鮮活的生命?
母後告誡他,可以寵宛妃卻不能愛,帝王的愛注定不能專一,他要愛整個天下,他要對整個後宮的女人一視同仁,可以有私心,隻要那私心不影響江山社稷,後宮安寧。
然而,黎湛他想要替宛妃沒了的孩子向雪妃討個說話,甚至是想要她償命……但是雪妃在後宮的地位舉重若輕,她的美名前朝都知道,而宛妃從進宮第一日起就備受爭議不被看好。皇帝要為了一個禍水般的存在而與悠悠眾口作對,這是引火自焚。宛妃再好也不是黎湛他心心念念的高長歌,這件事就無法相提並論。孩子沒了多補償補償,又不是懷不上,兩人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
真正叫黎湛放棄嚴懲雪姬的是太後一句話--皇上若是再這麼義無反顧地護著宛妃,遲早她會因為皇上而被推上反對的高台,被後宮女人,被前朝的言論害死……
皇兒,你若是執意如此,那麼母後不得不來做這個壞人了。讓皇上亂了方寸失了判斷的周馥笙,留不得。
黎湛回到龍延宮,心中是痛苦難堪的,母後的意思太明顯,如果他執意嚴懲雪姬,那麼母後就會親自出手,讓馥笙活不成。他不願見母後與自己的寵妃衝突,左右為難。
閉了閉眼,黎湛帶著疲倦的聲音響起,無奈卻堅定,“笙兒,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朕保證會讓雪姬受到懲罰,你還年輕,朕相信孩子還會有的……”
馥笙冰冷地打斷黎湛,瘦削的下巴揚了揚,仿佛她是即使狼狽脆弱,也要高昂下巴的鳳凰。“皇上什麼意思?懲罰?哼,嗬嗬嗬,皇上說得輕巧,孩子還會有的,可是這個呢,他還沒睜開眼見見這個世界,見見他的父皇母妃,就離開了!”
“宛妃!”黎湛有些動氣了,馥笙這會說話實在太尖酸大膽,這讓看慣了她乖巧可愛的黎湛心生不滿,“朕都答應替你懲罰她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孩子沒了難道朕就不難過嗎!你如果真的覺得難過,當初就不應該隻帶著一個毛手毛腳的宮女去什麼禦花園散步!”
“皇上這是怪臣妾嗎……”馥笙沒有溫度的聲音讓黎湛猛的反應過來,待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後,已經來不及阻止了。作為帝王,他還不覺得他應該向一個妃嬪認錯道歉,哪怕他說錯了。
“你整日冷著一張臉對著朕,是對朕有怨懟還是怎麼回事?!”自從小產後,馥笙日漸消瘦(故意的),整日鬱鬱寡歡,對黎湛的柔情蜜意愛理不理,起初黎湛還可以看在她剛經曆喪子之痛的份上對她分外包容。隻是她的心結一直不肯解開,一直對他這個樣子,再熱的心也會冷,何況黎湛的心本就是冷的!
馥笙見他終於露出這幅樣子了,心中一笑,麵上卻是哀戚之色,“臣妾覺得乏了,皇上想表達的意思臣妾懂了。皇上是一國之君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臣妾不敢有怨言。”
“你!簡直不知好歹!”黎湛頓時怒氣難平,一甩手就出了內室。這下二人真正的是不歡而散,起了隔閡。
馥笙收起所有神情,慢悠悠地伸手拿過矮桌上的茶杯,觸及到涼涼的杯壁,她揚揚眉收回手,“弄月,給我倒杯茶吧!”
弄月幾乎是馥笙聲音剛落下就從外頭進來,手中恰好是新沏好的一壺茶。
“都聽見了吧。”馥笙瞧著弄月將矮桌上的茶杯拿過添了熱茶,然後順其自然地接過她遞過來的茶,輕輕啜了口,聲音清淡,對弄月在外頭偷聽並不意外。
弄月也絲毫沒有偷聽被發現的窘迫,摸了摸鼻子,“主子真是料事如神。”真的同她預料的一模一樣。
“哦。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收拾行李了……”抿了口熱茶,馥笙這才覺得夠了,放下杯子,輕聲無所謂地說。
弄月一頭霧水,但是馥笙已經將靠枕放置一旁,側身躺了下去,顯然是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