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這是我現在身體唯一的感知,周圍是無止盡的黑,遠處一陣轟鳴,屏息凝聽,依稀可辨是貨船的發動機聲其間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喊及那條獨眼黑狗的狂吠聲。聲音漸漸遠去,我撥開樹叢,海麵上隻剩一個暗黃色的光點,那就是我和子盼呆了近半個月的人間地獄,我以為在地獄的都是魔鬼,可就在剛才,他明明看見我了,卻在對視半分鍾後默默轉身,那雙平日裏陰鶩可怕的眼睛竟頓時變得明亮照人。
子盼就在我身邊,我感覺到她微微發抖的雙肩,她已經發燒兩天了。
“子盼,你怎們樣了?”
“姐姐,我好冷……好怕……”
“別怕,我們已經逃出來了,來姐姐抱著你就不冷了。”我擁著子盼瑟瑟發抖的身體,好燙!不行她必須馬上去醫院。
“姐……我會不會死在這裏……”
“別胡說!姐姐這就帶你去看醫生……”
“姐……我好想睡……”
“別睡,子盼……別……”
月亮已經升上半空,寒風一陣陣襲來,海風吹動的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我背著子盼翻了大半座山,就在我體力耗盡,精神也麵臨崩潰的時刻,隻見麵前的山脈向兩邊一分,呈圓形圍出一個山穀,幾間低矮的農舍散布在其間。我抑製不住心中的雀躍:子盼,有人了,我們有救了!
“有人嗎?……求求你開開門,救救我妹妹……有人嗎?……求求你開開門,我妹妹生病了……”我來不及思考,腦袋一片空白,隻是機械的敲打著門:“求求你……開……開……門……”頭好重,眼前的東西漸漸成了雙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屋裏橘黃色的光。
我叫顧子雅,妹妹叫顧子盼,她比我小三歲,從小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
我的爸爸是村裏木匠,雖說賺錢不多可在老年人眼裏也算是個饑荒不會餓死的手藝人,媽媽嫁給爸爸以前是村裏文藝部的舞蹈演員,爸爸在一次給村公社修房頂時便被媽媽迷住了,回家就央求爺爺給他打聽說媒,外婆告訴我,媽媽當時死活不同意,因為她喜歡上了她的音樂老師,那人還拉的一首好風琴,可外公外婆哪答應,他們覺得一個大男人整天彈琴唱歌沒出息,像爸爸這樣的手藝人簡直是再理想不過的女婿了。
後來外公為了斷媽媽的念頭便把媽媽關了起來,不讓她出去跳舞,可不到兩天,媽媽就從屋頂跑了,外公外婆把整個村都翻遍了也沒找著,跑去問那個音樂老師,他說媽媽去過又走了。三天後媽媽狼狽的回來了,隻說了句我願意嫁,便進屋倒頭睡了。兩個月後,媽媽嫁給了爸爸,結婚的頭一年,爸爸對媽媽簡直是百依百順,體貼入懷,媽媽也一度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就在那年的臘月二十七,我出世了,本來不會喝酒的爸爸開始喝酒了,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了。
媽媽開始不知道爸爸的轉變為什麼?直到有一天,她看見爸爸抱著隔壁家的虎兒團團轉時,她才明白爸爸想要個兒子。第二年的冬月,媽媽又懷孕了,爸爸很高興,因為陰陽先生告訴他這胎肯定是兒子,臨走爸爸給了好厚一個紅包給他。那一年的爸爸不再喝酒了,每天早早就回家陪媽媽了,我伏在媽媽身邊看著爸爸對著媽媽的肚子叫著兒子,兒子。轉眼,第二年的7月,媽媽為了躲計劃生育便到外婆家待產,那月的26號,妹妹出生了,媽媽看了妹妹一眼就鑽進被子嚎啕大哭起來。爸爸卻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就連媽媽做完月子也是外公送回去的。
記憶裏,那時冬天好像特別冷,每天晚上我和子盼都會跑到媽媽床上躺在她懷裏睡覺,媽媽很瘦,可我覺得她的懷抱卻是最舒服的,媽媽的聲音也特別好聽,我甚至覺得媽媽說的話都像一首好聽的催眠曲。爸爸已經經常不回家了,他整天都在外麵打牌喝酒,別人找他幹活也不去,家裏的日常開支全靠媽媽在村頭擺的小百貨攤。
那天,爸爸滿麵憔容得回家,要媽媽給錢,原來他打了三天三夜麻將輸光了所有家當,媽媽當然不給,拚死反抗,爸爸一腳踹在媽媽肚子上,媽媽就再也沒起來了。原來媽媽已經懷孕三個月了,那一腳不僅踹死了媽媽,還踹死了爸爸的寶貝兒子。小時候的記憶是零星瑣碎的,我已不記得是媽媽死了多久,爸爸就續妶了。
那個女人很高,很壯,沒過多久就給爸爸生了個兒子,滿月酒那天,院裏座滿了人,記憶裏每個人都在笑,隻有我和子盼偷偷溜出家門坐在媽媽清冷的墳頭。爸爸的兒子在漸漸長大,我和子盼也在長大,高中畢業我便蹉學了,因為爸爸的女人給我找了一戶婆家,好像是鎮上做生意的,那人承諾隻要結婚便會送10萬塊錢的彩禮。直到有一天子盼回家告訴我那個男人比爸爸還老,就在那晚我帶著子盼和幾年的壓箱錢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