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風雨,地生萬物,使以人間繁華。故而眾生百態,欲求不滿,或求金銀,或求美人,或求權位。但諸多所欲,唯長生如仙,最是難求。
是故神土三十二州,求道修仙者多如牛毛,大小門派數之不盡,卻隻聞長生道,不見長生人。
……
雲海州,鳳鳴城外。
一個少年靜側臥於方亭欄幹,望著身前潮起潮落,聽得身後竹林蕭瑟,如落地生根般一動不動。
他年紀不過十六,容貌生得俊朗,雖是一身簡單布衣,可隱隱透出幾分不凡的氣質。唯獨右眉之上一道寸長的傷疤,竟是將一條好好的劍眉一分為二。如美玉藏瑕,煞是令人覺得缺憾。
他叫步揚,風鳴城步家的大公子。步家雖在雲海州並算不得什麼大家族,回溯百年以前更是外遷至此的異地人,卻僅以十三式《劍解》在鳳鳴城開宗立戶,成為本地數一數二的武學世家。
可即便身為一城之貴,本該是風華正茂的他,那張臉此時卻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夜涼如水,落月流白。
或是有了倦意,步揚隨之抬起右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你倒是自在了。”一聲略帶慵懶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耳朵微動卻對來者何人無動於衷。
獵獵風聲如寒劍出鞘,黑暗中陡然飛來一件純白的披風,直直罩在他單薄的身上。隨後一個身影漸漸從竹影婆娑中無聲的走了出來,但見來者是一名衣著錦繡華服的少年人,遠遠站在亭外看著他。
他年紀不大,或是隻有十三四,可麵容在月下卻映的白如凝脂,生得近乎妖魅般。特別一雙溫婉如玉的清眸,顧盼之間足令外人難以自持。若是再長個三兩年,不說傾城,恐一笑傾國也不足為奇。
隻可惜如此姿色卻生得男兒身,也不知憑遭多少女人的豔羨與妒忌。
“今日劍舉,為何不來?”
那少年見他不言語,眉梢眼角不由帶著幾分嗔怒,可這一開口又是令人覺得仿佛是如美人般埋怨,換作旁人定會心癢難撓,好不自在。
良久也不見他有所變化,那少年微微搖頭似已習慣這幅場景。便遙望海天之上高懸的明月,輕聲道:“聽說,顧少塵那個廢物明日便要離開鳳鳴城了。”
步揚仍是一言不發,可背影卻在聽到那個名字時不由頓住了一絲呼吸。
美少年見狀微微眯起眼睛,雖見不到那背影之人的表情,嘴角卻勾起一絲冷笑,道:“怎麼,是又想起什麼來了?”
“滾。”
步揚不帶情緒的開口道,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眸裏除了往複的潮水別無他物。
美少年並未因他無禮之詞而生氣,反而像聽到這世界最好的笑話一般,不由笑了起來。且笑聲越來越大,如輕鈴般搖曳不止。而那副妖媚的秀臉亦如迷醉的陳釀,漸漸升起一縷紅暈,既醉了自己,也醉了明月與繁星。
“四年前你春風得意,如橫行無忌的魔頭。”那美少年收起笑容,冷冷嘲笑道:“可現在卻連隻臭蟲都不如!”
步揚聞言微微閉上眼,卻是不想再理會身後之人。
那美少年見狀覺得無趣,隨即轉身意欲離開。臨走前似想起什麼,不由頓了一下腳步,偏過頭輕聲道:“父親說了,再過三個月你便成年。若是仍無作為,年底便派你去家中的布行做事。”
一語言盡,仍未見其轉身正視自己,那美少年帶著幾分失望的神色,默然而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
步揚緩緩坐起身來,迎麵而來的海風不由將一頭披肩的黑發吹得散亂,伸手輕輕撥弄開眼前的發絲,衣袖滑露出右腕上一道長長的疤痕。
“劍舉?”步揚看著倒映在海麵上的月影心中自語,一時竟望得出神。
神土三十二州,武學雖不過是凡人之功,卻亦是隻有富貴人家才有機會學習。所謂窮文富武,講的便是這習武所需要的大量財力和人力,並非普通人家所能承擔的。
步家為武學世家,以劍入武,由武入道,講究的便是實力至上。這劍舉便是專門考察族中年輕一代實力的測驗。雖一年一次,卻是家族分配其之後一年多少資源的直接依據,如此可以更集中的培養潛力較好的後輩子弟。
步揚雖人如其名,時有飛揚跋扈更兼幾分薄情,可在練武上,他卻從未懈怠一刻。三歲修心,五歲修身,七歲便已在鳳鳴城嶄露頭角,至他十二歲那年更是打破第一道天鎖晉升真武之境。以其天賦且不說鳳鳴城同輩之人無出其右,就是放眼整個雲海州,亦是少有人能望其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