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那幾近喃喃的聲音,公子終於從影子中慢慢走出。揚手一揮,軟銀麵具當啷落地,如同一塊巨石重重的砸在輕夢的心裏。血氣上湧,輕夢難以接受地倒退兩步,站定,眥目欲裂。
月光爭先恐後地膜拜舔舐,自他血紅的衣襟起,至胸前散落滑順的烏絲,最後輕若飛雪的一吻落在他隱隱含笑的眸中。
輕夢看的沒錯,公子確實在笑。
笑的三分邪惡,六分魅惑,於下一分,是陰謀得逞的狡黠。
目光定格,好似再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輕夢不可置信地喃喃:“我從未想過,竟然會是你。”
公子笑的親切:“當然,因為你不需要知道。”
輕夢瞠著眼睛,因為太過震驚手指微微顫抖:“前日屠殺府邸的也是你。”
公子笑容不變:“夢使以為還會有別人?”
想了想,立刻又補充道:“還是說夢使以為是那個你心心念念的叛徒所為?唔,他自稱什麼來著?啊,花楓的死衛。多麼稱職呀,丟了花楓的女兒還丟了花楓的命。”
輕夢終於閉上眼,再睜開時,語氣已多了些認命的苦笑:“原來背叛花間閣的是你,不是他。”
公子有些不能理解:“我從不認為自己是閣中之人,何來背叛一說?”
輕夢氣憤道:“閣主畢竟有恩與你!”
公子眸中笑意更勝,卻已經冷了:“是麼?可惜我卻隻記得他欠我的。”
知道跟他爭執無用,輕夢不欲再繼續下去。
“可是晚兒她... ...”
公子再度邁開步子,口中隨意打斷:“夢使問了那麼多,都是關於別人的事。怎麼,不關心關心自己?”
這回甚至連反抗都省了,輕夢一動不動看著公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一切不都按照你的計劃如期進行麼?我早料到活不過今晚,隻想讓自己死個明白,卻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你。”
麵對她視死如歸的坦然,公子的腳步反而停頓了,然而下一秒又毫不猶豫地繼續,腳步停下,大掌停在女子的天靈蓋上。
看的出,他今晚的心情很好。
可公子並不急著要輕夢的命,反而突發奇問道:“夢使還有什麼要我幫忙傳達的麼?”
語調輕鬆愉快,仿佛朋友間最真摯的問候。
輕夢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出最後一句話,然後微笑著閉上眼睛。
清秀的臉頰再也無法綻放出親切可人的笑容,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方才還鮮活的生命此刻已成風而去。
自在飛花輕似夢。
原來世界上不止夢境可以給我自由,死亡同樣可以。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何我的心頭還是如此的不甘與傷痛?
不甘敬重的閣主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甘誓死效忠的花間閣就這樣淪為他人玩物,
不甘自己就這樣做了他人的棋子,
不甘...我的夢分明還沒有織完,為何要被狠狠撕碎,以如此絕望的姿態?
人無聲倒下,世上從此再沒有鹽城知縣府邸裏那個笑起來睫毛彎彎的丫頭,再沒有那個隻想平平淡淡過完一生的花間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