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包廂裏,連丁點兒呼吸聲都似乎被隱匿起來,許娉婷心念電轉地消化著這場博弈中的各種信息,一眼不眨地盯著高城的身影,神色複雜無比。
這才是高城真正的實力。還是說,還不是他的全部實力。
但凡他拿出對付陸秉釗的一半周全心思,她就算多活十年恐怕都無法與其抗衡。回想這半年來對他的種種算計,許娉婷忽然覺得可笑,也許,自己根本就沒有成功地算計過他,隻是他次次都對她寬容地手下留情罷了。
內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一霎的寂寥和空涼所填充。深深凝注著他,她的杏眸中浮光掠影,虛恍無比。
“我說過,我最討厭有人威脅我。”陸秉釗陰鷙的眼神再次深沉了幾分下來,而也是在他的眼色下,許娉婷身後的黑西漢子用力地鉗住了她的雙臂,黑洞洞的槍口堵得更狠,戳著她的腰,疼得她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高城似有若無地往許娉婷的方向瞟了一眼,薄唇一抿,“是不是威脅,就看你怎麼想了。你大可以不相信我的話。”
陸秉釗沒有說話,但他眼中的火焰,正恨不得將高城燒成幹屍。
高城恍若未見,嘴角冷冷牽起,語氣頗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也不想把場麵搞成這樣,已經夠難看的了。陸老板如果想清楚了,我們往後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也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難道真要因為一點小股份而兩敗俱傷?”
雖然不合時宜,但許娉婷忽然有些想笑。因為高城這番話,說得像是在教訓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一般。可同時也有些擔憂,對方可是陸秉釗啊!
陸秉釗雙眼圓瞪,額頭青筋崩現,麵色難看到了極點,胸口起伏得厲害,呼吸粗重,顯然是在竭力壓抑著滔天的怒氣。
而就是在所有人都等著陸秉釗的反應時,高城卻忽然回過身來,深邃的眼眸,準確無誤地落到了許娉婷身上。
深潭般的眼底,有一如既往灼目的鋒芒,夾雜繁複的光澤,化作春水一痕,靜冷微涼,悉數凝注在她的眉心。
這是自剛才起,他第一次正視她。許娉婷睫毛輕顫,呼吸刹那間滯了滯,頓時一股異樣的輕軟溫柔生遍她的心間,帶出她鼻頭莫名的酸楚。
最幸福的感動,是兩個人,能夠讀懂彼此的眼神。
許娉婷不願意去弄清楚自己突如其來的酸楚為何而生,更不願意去追究自己的腦袋裏為何忽然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這句話。
有時候,人能夠撐著一口氣在這世間橫衝直撞所向披靡,靠的是無知無懼的傻勁。知道得越詳細,害怕的東西,必將越多。
一瞬間,誰也不知道她此刻的萬千思緒,鬥轉千回。
高城別過頭不再看她,陸秉釗就是在這個時候冷哼一聲,伸出手對著黑西漢子揮了揮,許娉婷身上的桎梏,終於解除。
高城抿緊的唇線也在同一時刻,總算有了微微的弧度,聲音也鬆了些許:“還有另一個朋友呢?”
陸秉釗對手下使了個眼色,片刻之後,黃飛宏白著張臉,踉蹌著走了過來。而這下,連許娉婷懸著的心,也著了地。
“多謝!”高城眉宇間雖不再緊繃,可也不見欣喜,口吻淡淡:“今天叨擾了。至於那些散股,我會以市麵上三倍的價格收購,算是向陸老板賠罪。如果陸老板還有其他要求,我們事後可以再具體商議,無論怎樣,我都會盡力補償陸老板的損失。告辭!”
說完,高城也不等陸秉釗的反應,便轉身對許娉婷和黃飛宏使了眼色,三人立即往外走去,準備離開。
誰知,才走出兩步,許娉婷清楚地聽到背後傳出扣動扳機的聲響。她下意識地回頭,正瞥見陸秉釗眯起眼睛,手中的槍,正瞄準著高城的後背。
許娉婷臉色大變,腳下一軟,下一秒,高城有力的手臂及時地撐住了她。
一旁的黃飛宏亦愣怔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唯獨高城似乎沒有絲毫驚慌。陸秉釗不動聲色地看在眼中,陰惻惻地問:“跟你玩一把,試一試,你是真的不害怕,還是強裝鎮定。”
高城始終背對著陸秉釗,聞言,忽而垂下眼眸,靜靜地盯著擔憂地看著他的許娉婷,線條堅毅的臉上,頓時柔和如水。
他帶著繭子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瞳孔裏倒映著她的麵龐,淡淡地開了口,“不用試了。我承認,我害怕,我很害怕。就像你害怕護不了你兒子周全一樣,我也害怕,我連自己愛慕的女人都保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