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還有些恍惚,許娉婷想著接下來還要去探望母親,快步離開,卻在拐彎時與迎麵走來的一個人撞上,對方手上的一束康乃馨掉落在地。
“對不起。”不好意思地道歉,卻在對方撿起花束站起時,霎時驚喜地呼道:“小濤!”
周濤愣怔了片刻。眼前的少女看起來還未成年,及腰的黑發擋住了大半張臉,卻依然隱約可見左臉頰上還未褪去的指痕,一雙杏眼紅腫得略微狼藉。
他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她。
許娉婷卻已經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話說到一半,語氣突然從欣喜轉為淒涼。是了,她現在不是周小芙,她是許娉婷。
周濤臉上滿是倦意,胡渣刺拉,似有些日子沒有好好收拾自己。
雖疑惑自己的姐姐什麼時候有年紀這麼小的朋友,也不知她怎麼會認識自己,但看到她紅紅的眼眶,周濤不免再次難過起來,哽咽道:“你也是來看望我姐姐的嗎?”
許娉婷猶豫地點了點頭,“你們,過得還好嗎……”
“你們”兩字所指不言而喻,她問的時候小心翼翼,細聽之下抖音分明。
誰知一句話卻把周濤問得控製不住眼淚,見他連忙失態地轉身輕輕擦了擦眼角,許娉婷心裏“咯噔”一聲,不好的預感讓她的心發慌,急忙問道:“媽她怎麼了?”
沉浸在悲傷中的周濤一時沒有注意到許娉婷的口誤,半晌,才有些艱難地說:“我媽,她因為姐姐的死傷心過度,在過馬路的時候……最後,搶救無效……”
?
樓下時不時便傳上來刺耳的車鳴聲,誰家的小孩正被家長痛斥哭聲震天,對麵的寫字樓星星點點還有人在加班。再次來到昨天跳樓的這個天台,許娉婷仰望高高的星空,眼睛幹澀得好像一口枯井,也許再也湧不出水來。
白日裏周濤的話仿佛還回蕩在耳邊,她卻已經忘記了當時自己的反應。
人生真的很奇妙,在你以為自己的境況已經是糟糕得不行時,它會用更加沉重的打擊來“激勵”你,其實這還不是最糟的。
運氣這種東西如果在你的生活裏源源不斷,那麼你可能就要留心,因為你永遠也無法預知下一個拐角會帶給你什麼樣的驚嚇,甚至,絕望。
不過是三十二年的順風順水,老天卻給了她一個大轉折,送給她這樣一個殘破不堪的人生。
可是,就算覺得不公,又能如何?除了麵對……
“喂!你,你又上來看風景?”
熟悉的嗓音氣喘籲籲地響在她身後,許娉婷回頭,果然是他。
此刻她正坐在昨天跳下去的天台邊緣,夜裏的風吹得還有些猛,柔弱的她看起來搖搖欲墜。黃飛宏來不及喘完氣,像哄小孩子一樣邊靠近她邊朝她招招手道:“小姑娘,那邊危險,快到哥哥身邊來!”
“這裏的風景比較好。”許娉婷轉回頭不再看他。
片刻,她便感覺黃飛宏走到了她身後,終於緩過氣來,不滿道:“你這是故意折騰我吧?也就像我這麼善良的人才會看見你再次出現在這裏後,傻傻地跑過來。”
“你可以不必這麼善良。”
照理說這樣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的話該令他不爽,可是經過昨晚他的認真思考,他覺得許娉婷的語氣不善純粹是叛逆期少女的自然的表達方式,所以他並不計較,隻是嚷嚷著:“喂,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呢你!”
看起來明明也就二十歲的樣子,偏偏要在她麵前裝大人,許娉婷覺得有些好笑。
她又靜靜地坐了片刻,他也沉默地站在她身後良久。
終於,許娉婷站起。
黃飛宏的心立即揪了起來,見她隻是下了天台,轉身往樓梯走去,不由鬆了一口氣,問道:“喂,招呼也不打一聲,你這是回家?”
“我有名字。”許娉婷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說,“許娉婷。”
“許娉婷?”黃飛宏在嘴裏重複了一遍,隨即爽朗一笑,“在下黃飛宏!”
黃飛鴻?!
許娉婷回頭,正撞見他雙手抱拳一代宗師的模樣。於是這段時間來第一次,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浮上了淡淡笑意。
樓梯間長年沒換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芒,黃飛宏注視著逆光中無限放大的笑意,呆住了。
很多年後,每當黃飛宏再想起兩人正式認識的這個夜晚,心裏都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感歎命運的無法抗拒。隻是,這些都是後話。
直到許娉婷的身影消失許久,他才回過神來,想起那雙哭得變形了的魚泡眼,嘀咕了一句。
“真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