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菡嗬嗬笑道,他就是程總,江風你總糾結這個問題幹嘛。
江風說,還不是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程總太神秘了。葉菡剝了一顆糖放在自己嘴裏,又剝了一顆從後麵遞到江風嘴邊,江風張嘴咬住了。葉菡說,吃糖吧,別問了,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會讓你知道的。現在嘛,保密。
車過槐河,江風又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看到街道兩邊樹上、電線杆上都是花花綠綠的標語,仔細一看,全部是宣傳平墳複耕的。看來蔡小菲的力度真是不小,難怪是全市的“平墳先鋒”。
“平墳先鋒”這個稱號是崔定來槐河視察的時候親自送給蔡小菲的,當然了,隻是口頭表彰,沒有獎牌。想想吧,一個鄉黨委書記辦公室裏掛著這樣一麵獎牌,不說別的,起碼有些晦氣。
剛走到鄉政府,看到兩輛警車鳴著警笛從大門裏竄出來,折上大路往西疾駛而去。可能哪裏又有什麼糾紛了。
江風放慢車速,往院子裏張望,想多看兩眼自己奮鬥過的地方,卻發現滿院的參天白楊樹不見了,吃了一驚。
猛想起在廣林參加水燈節那天,聽蔡小菲說,要用鄉政府院裏的大樹修建公墓。當時以為她隻是說說,現在看來,她是動真格的了。
心裏不免有些失落。那些大楊樹下,留下了多少美好回憶啊,現在,不單是物是人非,物也不是人也非了。
葉菡看江風有所感慨,就說,江風,是不是在懷念你的掛職生活呢?
江風歎口氣說,時光荏苒啊。
葉菡說,你們槐河鄉的蔡小菲現在成了全市的名人了,這個女人年紀不大,魄力不小,就連崔書記提起來都讚不絕口呢。
江風說,槐河山水好,盡出厲害的女幹部。
葉菡說是啊,青隆縣長尹紅妹也是從槐河鄉黨委書記的位子上上去的吧?風頭健的很呢,將來進市政府班子都有可能。
江風沒吭聲,心想,想當年尹紅妹是靠用重典抓計劃生育出的名,若幹年後,她的繼任者蔡小菲又以平老百姓的祖墳出了名,看來女人沒有狠心是做不了大官的。或者是,女人的心比男人更狠?
一路走,一路回憶。走到廊橋的時候,不禁又想起了風情萬種的笑笑,想起了那場廊橋遺夢。
轉過一個小山腳,發現路邊麥田裏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吵鬧聲,機器的轟鳴聲不絕於耳。放慢車速仔細一看,麥地中間一輛推土機冒著黑煙,正向地上的幾個墳包推去。十來名鄉幹部正死死拉住幾個大哭大叫的農民摸樣的男女,有個女人已經撲到了推土機的鐵鏟上,又馬上被拉了回來。剛才從政府院裏竄出的兩輛警車也停在地邊上,幾名警察簇擁著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女人,那女人正站在推土機邊指揮著推土機往前衝。
正是鬥誌昂揚的蔡小菲。江風目睹此情此景,不禁暗自驚歎:曆史果然是驚人的相似!若幹年前,他陪著葉芷第一次來槐河見尹紅妹,當時看到的一幕和眼前的幾乎一模一樣!不同之處在於,那時候尹紅妹是“開路先鋒”,在指揮著強拆農民的房子修路;今天蔡小菲是“平墳先鋒”,在指揮著推土機平農民的墳。
江風將車停在路對麵,遠遠地看著英姿颯爽的蔡小菲,看著她在指手畫腳。慢慢地,蔡小菲變成了尹紅妹。江風的心裏忽然堵起來,像是塞滿了雜草。眼看推土機巨大的鐵鏟就要落下,人群裏忽然跑出個婦女,跌跌撞撞,一下子倒在了半人高的車輪下。
圍觀村民一聲驚呼,說時遲那時快,離推土機最近的蔡小菲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把她拉了回來。那女人張嘴在蔡小菲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蔡小菲疼的叫了一聲,抖了抖手臂,那女人竟然還未鬆嘴。
敢咬鄉黨委書記,這還了得?立即上來幾個警察,把咬人的女人塞警車上拉走了。蔡小菲左手托著右手,看來是見血了。
江風心裏一急,推開車門就要下車去看她的傷勢,但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又猶豫著放下了。
他啟動車子重新上路,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