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
我一直在想。
絳玄本可以沿著既定的人生軌道安靜平和的一路走下去。
如果我們那時沒有去南京的話。
她也許永遠不會想起那些深埋在她靈魂的隔世記憶。
那些和明朝有關,和一個明朝男子有關的往事。
我們踏著南京的晨露走在街上,
我們剛下火車,正在尋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這個九朝故都吸引著我與絳玄從各自的大學逃課出來,
然後奔向共同的目的地---南京。
我對南京不甚熟悉,
幸好絳玄已在網絡上查好了路線、景點,以及換乘的公交車。
她永遠比我成熟---在各個方麵。
從酒店出來,我們沿著兩旁皆是梧桐的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
誰也沒有說話,
沒有打擾,沒有急促,沒有目的---我喜歡這樣的旅行。
關於這點,絳玄跟我是極相似的。
我們都很反感跟著旅行團
---那些滿是吵鬧的小孩,誇誇其談的中年男人,濃妝豔抹的阿姨抑或是獨自跟團裝深沉卻來無故搭訕的無聊男孩的集合體。
旅行途中更是像是趕集一樣的趕赴每一個景點
喧鬧的人群和緊促的逗留,
根本不能使得我們真正領會這個地方的精魂所在。
隻是跟團一天,我們彼此的臉上都有了想要自殺的表情。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團的經曆,以我們一天後退團而告終。
所以每一次出遊,
我們都選擇淡季、自遊。
這能讓我的懶散和絳玄的天馬行空的思維得到最大的放縱。
腳下踩著簌簌作響的落葉,
金黃的色澤讓我有種繁華落盡的感覺,
仿若我的腳下是貫穿南京幾千年的曆史。
或許它們曾經輝煌,曾經雄偉,曾經強大
而如今,也隻是腳下被秋風無情掃落的樹葉一般
樹葉並不能抵擋秋風的無情,就好像再盛大的劇目仍不能阻擋曆史前進的車輪。
它們終究會被碾為碎片,散落在時空的長河中,
或是沉落河底,永遠沉寂;或是有幸靠岸,得到小憩,
卻也始終避免不了幻化為塵埃的命運
那些積澱起來的厚重曆史,
堆積千年,便有了南京如今的風致。
我努力體味這個悠久曆史的城市所散發的意蘊
而絳玄則一直正視前方,眼中盛滿了探究的神情
她眼中的迷茫和疑問是我從未見過的,
但那份堅定和固執卻依然沒有改變。
我想,她也許是埋身於南京的曆史中難以抽身了吧
然而,一語成殲。
不知過了多久,絳玄突然止住了腳步
待我發覺,我已經走出她好遠。
我隻一抬頭,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該怎樣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啊。
這是一段破敗的明宮牆。
殘破牆體已隨著曆史的流動而斑駁,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盛極一時的輝煌。
天空之上是由金黃的落日所渲染出來的宏大的背景。
朵朵雲彩已被夕陽印得一片片微微泛紅,如同春季裏盛大鋪陳的繁花。
那種極盡絢爛的開放,釋放著每一滴生命,
帶著絕望的意味,仿佛一下秒便是世界末日。
越是接近那輪落日,雲彩越是金黃到極致。
然後漸次淡開去,像河水受了波動而泛起的漣漪一樣,一層層,一片片,一陣陣。。。
我仿佛看到了昨日,那盛大的帝國。。。
一並那令人不敢直視的曆史背景。
我默然隨著絳玄緩慢的腳步向前移動。
在心裏默默背誦著早已熟記於心的明宮的曆史。
元末至正二十四年初,朱元璋於應天登吳王位,是為西吳。
明南京宮殿由明太祖朱元璋始建於元至正二十六年,地址在元集慶城外東北郊,初稱“吳王新宮”,後又稱“皇城”。
1421年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改南京為留都,宮城仍存舊製,並委派皇族、內臣駐守。
崇禎十七年,福王朱由崧一度在這裏即位,建立南明政權,史上稱南明王朝。
整個明代皇城區,位於南京城的東部,
是以皇城與宮城為主體、以一係列建築旨在突出皇權“神聖”為內容、以全國最高中央行署機構為大明王朝核心區域,也是明初南京城的核心所在。
明南京皇宮規模宏大,布局嚴謹,成為後來興建的北京皇宮的母版。
史上記載,朱元璋猶豫再三,將明南京宮殿最終定位於南京城東側鍾山西趾之陽(今中山門內禦道街一帶),
明南京皇宮由內宮城和外皇城兩部分組成。
新宮坐北向南,前朝後寢,東西寬790米,南北長750米,
有門四座,南為午門,東為東華門,西為西華門,北為玄武門。
入午門為奉天門,內為正殿奉天殿,殿前左右為文樓,武樓。
奉天殿後為華蓋殿,謹身殿。
內廷有幹清宮和坤寧宮,以及東西六宮。後妃六宮以次序列。
至崇禎十七年,朱由崧在此建立南明政權。
此時的明故宮內大多殿宇已經坍毀無存,南京太廟也早已被焚毀。
清滅南明後,改南京為江寧,將明皇城改為八旗駐防城,設置將軍及都統二衙門於明故宮中。康熙年間,曾取明故宮石料雕件修建普陀山廟宇。
太平天國攻陷南京後,沒有使用明故宮作為宮殿基址,
而是在城中另擇新址營建新宮,此間拆取明故宮大量石料和磚瓦。
至太平天國滅亡時,明故宮的宮殿和宮牆已基本無存。
1929年修建的中山東路從明故宮遺址中穿過,將其劃為南北兩部。
至民國後期,明故宮已成為一處小型機場。
南京宮城至今遺有東、北、西三麵城濠,南麵城濠僅剩東西兩側一段。
而昔日輝煌的宮殿現僅存午門、東華門、西華門以及內外五龍橋、柱礎、碑刻等遺跡。
明南京皇宮從此從地球上消失了。
絳玄將整個身子伏在宮牆上,耳朵緊貼著長滿青苔的古磚,神情肅穆而認真。
絲毫不在意宮牆上的灰塵和周圍人投射過來怪異的目光。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隻呆呆的看著她。
漸漸的,她臉上有了泫然欲涕的表情,嘴裏不斷地喁喁自語。
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見隻她神情越來越癲狂起來。
我莫名的有些害怕,便去扯她,想帶她逃離靨住她的那個幻境。
她卻在我伸手的那個瞬間,猛的甩手轉身跑進這片明宮遺跡裏去。
我慌了神,跟在她身後喊著她的名字:絳玄。絳玄。
可是絳玄並沒有停下來,
她跑過東華門,跨過五龍橋,穿過大片大片的荒草,
她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前進,一直在尋找。
她的表情很堅定,她的姿勢很倔強。
我沒了主意,隻得盲目地跟她身後,
我漸漸從從她喃喃自語的口裏拚湊起三個字:沐、靖、庭。
---那並不是我們所認識的人。
---我亦從來不曾聽說過這樣一個人。
絳玄驀地在一片廢墟上停下來,
麵色焦急,左顧右盼,像是不停地在尋找什麼。
我跑的氣喘籲籲難以站立,可她卻似乎一點也不疲倦。
我走近,試探著叫她:絳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