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以後,坐落於慶國最南邊的臨仙城已是一派褪去春寒料峭的鳥語花香之景。
臨仙城依山傍水,風調雨順,是當之無愧的江南富庶之地,城中鱗次櫛比的白牆灰瓦房,酒肆樓坊林立,灩灩逐香。
時值二月開春,應當是萬裏無雲,春光瀲灩的好氣象,可最近,以臨仙城為中央的上空,方圓百裏,始終漂浮著一片無邊無際的白雲,白雲翻湧如大潮拍岸,因此,陽光總是照不進繁華市井。
偶有幾縷春光灑落,竟然無一例外的拂亮了城南角屹立著的一座老舊學塾。
今日的學塾並無蒙童求學,書聲琅琅,格外冷清,隻是有一大一小兩人,在院落裏侃侃而談。
靠近木廊處,有位身著廣袖錦袍的俊俏少年正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的躺在院落的一片小草地上,閉目養神,病懨懨道;“齊先生,我家的玉硯山裏是不是有豺狼虎豹啊,成天叫喚,吵死了,還有啊,自從天上那片雲海出現後,整座山頭經常地震,我都懷疑我家的劍莊要塌了。”
少年話音剛落,忽然間,臨仙城周邊的山脈轟然一震,某座高山底下,傳來一聲聲大如雷鳴的嘶吼,似乎有龐然大物被山嶽鎮壓,可不消片刻,嘶吼聲又沉寂下去。
如此往複,已有數月,近日山脈震動尤為頻繁。
少年身側站著一位約莫而立之年的清秀儒士,儒士麵如冠玉,束發綰正,頭戴木簪,他穿著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色長衫,溫文爾雅。
清秀儒士俯下身子,賞了自己口無遮攔的弟子一個板栗,笑道;“你就不能念點自家的好?”
如蛟蟒翻騰的雲海之下,錦袍少年粲然一笑。
少年姓蘇,名錦麟,生於豪閥世家,他爹蘇淮南憑著登峰造極的開爐鑄劍之術,名揚天下,並一手創立了與慶國兵部相輔相成的囚龍鑄劍山莊,家大業大,富可敵國。
他呢,生相俊美,從小到大鮮衣伴怒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識字念書,所以他爹早早地就把他丟給了老舊學塾裏的齊先生。
至於他爹為何不把兒子送去城中央的禮樂書院甚至是京城裏的儒家學宮裏念聖賢書,而是把兒子安置到這座老舊學塾來。
天知道其中的緣由。
山脈又起震動,此起彼伏。
清秀儒士收斂笑意,轉身抬頭凝望某座高山,他以儒家聖人神通感應此方天地山河的氣數變化,他搖了搖頭,明明憂心忡忡,卻依笑容可掬的說道;“事已至此……蘇錦麟,為師有一問,你想好了想明白了再回答。”
錦袍少年鮮有的正襟危坐,“先生但說無妨。”
“你想見識更為廣袤的天下嗎?嗯,大抵就是有仙人禦劍,妖魔搬山,枯骨豔鬼,江河精魅之類的另一座天下。”清秀儒士說得很輕,卻格外認真,“那座天下很大,無處不在。”
蘇錦麟翻了個白眼,故作沒聽明白,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疑惑道;“先生?”
又是一記板栗,不輕不重。
“罷了,你先說說你眼中的天下。”
蘇錦麟摸了摸後腦勺,思緒萬千,他諂媚道;“在先生麵前顯擺學問,那就是關帝麵前耍大刀,班門弄斧嘛!”
清秀儒士盤膝而坐,大袖一震,鼓鼓蕩蕩,如雲落枝頭,他依舊溫和道;“少貧嘴,敞開了說就是。”
蘇錦麟從來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當即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挺直了腰杆,站在清秀儒士麵前,輕輕作揖,朗聲說道;“好吧,弟子也不再矯情拘泥,那就破罐子破摔,當著齊先生的麵,說說這天下百態。”
蘇錦麟沉思片刻,把十六年的所識所見如走馬觀花般在心底回想了一遍,然後他挑揀了幾件十分有趣又無傷大雅的見聞,準備傾囊而出。
清秀儒士閉目養神,溫和道;“洗耳恭聽。”
“當今天下啊,共有四大洲土,我們所處的雁妝洲,不大不小,種種獨好。細碎麻婆小事兒咱不提,咱就往大局談。嗯,不是學生我誇大其詞,現今天下,大慶王朝麾下坐擁重甲鐵騎,步旅戟師,雄兵百萬!慶帝僅僅用了一甲子光陰,就橫掃一洲六國,統禦雁妝洲,牛氣!”
“雁妝洲獨有的三十六座儒家學宮和坐鎮其中的君子賢士更是享譽天下,因為這些略顯迂腐酸氣的正道儒生,才讓雁妝洲緩緩鋪開太平畫卷,百家爭鳴!齊先生,你不是老說嘛,讀書人修身治國平天下,這是大實話。”蘇錦麟豎起大拇指,對著清秀儒士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