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借朝廷的名義奪取士紳宗室的財產,並強行征用各家奴婢和子弟守城。若是還能夠因此敘功升值,豈非給各地官員豎立了一個極壞的榜樣。若是日後人人都學王韓如這麼辦事,士紳大戶豈不就成了被朝廷隨意宰割的羔羊,今後大家和那些平民百姓還有什麼區別?這縉紳和宗室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陛下此時若是出頭保王韓如,這不就是等於公開了表示,這大明非是皇帝同士紳共治天下,乃是皇帝一人之天下嗎?陛下若是不出聲,還有人為王韓如說話,可陛下若是出了聲,這就成了陛下和士大夫之間的問題了。
所以照我看,陛下遲遲不願出聲,就是等待老爺你率領的內閣做出一個決定,他才好表示自己的態度。這樣王韓如一案就是地方官員行事操切出現失誤的問題,而不至於激化為士大夫同陛下之間的矛盾啊。”
錢謙益聽的有些目瞪口呆,足足沉默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把柳如是話語中的意思消化掉。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胡子,輕言輕語的說道:“不應該啊,這些年來我對於陛下的指示可從來沒有違背過,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陛下確實有這種想法,哪怕不和我明說,給個暗示也不為過吧,何至於如此待我?”
雖說錢謙益這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柳如是卻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道:“那是因為老爺你平日裏太沒有主見了,陛下擔心你扛不住朝野上下的壓力,到時候將陛下推出來同他們打擂台,那麼這種暗示和明示又有什麼區別呢?”
錢謙益的老臉不由一紅,柳如是這話雖然直接,但他心中卻也還是讚同的。不過他並不願意就這個問題繼續糾纏下去,轉而轉換話題道:“陛下也許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眼下不是不確定麼。若是猜錯了陛下的意圖,這內無陛下之支持,外有輿論之壓力,我豈不是把自己置於火爐之上了麼。你真的確定陛下是這個意思嗎?”
柳如是當然不能把自己的猜測當成崇禎的想法,但她也清楚,若是不能堅定老情人的心思,這事情拖下去隻會越來越棘手。
於是沉吟了片刻之後,她便從另外的角度說道:“陛下是否確有此意,恐怕誰也不能肯定。不過老爺你應該想一想,陛下自登基以來對閣臣的任用方式,那麼也許就知道,當下該怎麼做了。”
錢謙益不假思索的追問道:“閣臣的任用方式?卿卿何不再說的詳細一些。”
柳如是對他撇了一眼,這才不疾不徐的說道:“陛下剛一登基就將魏忠賢和崔呈秀趕出了京城,拆散了把持朝政的閹黨,一時為天下人所稱頌。但是,陛下也隻是做到了這一步,並沒有順從那些東林黨君子的意思,把閹黨餘孽全都趕出了朝堂,反而繼續讓黃中五守著內閣。
我以為,陛下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是想要在登基之初保持朝堂上的平穩;二則是需要黃中五為其推動改革政策;三則是希望借此壓製住得到地方士紳支持的東林黨人,維護中樞的權威。
黃中五之後,陛下選擇了老爺接任內閣首輔。我看陛下大約是看中了老爺性子綿軟,即便是接手了內閣首輔,也不會全然推翻黃中五製定下的各項改革政策,玩什麼自行其事。而陛下也可乘機推動朝廷體製的改革,以減少阻力。
到了今日,老爺的兩任首輔任期差不多屆滿,而朝廷中央的體製改革也算是頗有成效。那麼接下來,老爺以為陛下想做什麼?又該挑選什麼樣的人接任老爺的位置?”
雖說錢謙益已經做了兩任首輔,但他可一點都沒感到厭煩,依舊還想著要繼續幹下去,為大明、為陛下、為百姓貢獻自己的能力。當然,想要為大明、為陛下、為百姓做貢獻的人多了去了,既然現在有任期上的限製,他再怎麼不舍得,也得先避讓一兩屆,以等待之後的機會。
他畢竟也才58歲,下一屆首輔交給別人幹,下下一屆未必不是沒有複起的機會的。當然下一屆首輔要是落在自己人手中,那就更好了。
因此聽到柳如是談起了這兩個問題,錢謙益頓時高度緊張了起來,對著柳如是軟語相求道:“卿卿似乎已經有什麼想法,那就別賣什麼關子了,老爺今後必然不會辜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