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吧,僅僅在五、六年前,這些北方士紳如果家中遇到了臨時性的大筆支出,他們大都會首先選擇抵押或出賣手中的各種股份,迫不得已之下才會動出售土地的念頭。畢竟一直以來,士紳們都已經默認,土地才是一個家族的根本,一個家族的衰落,往往就是從出售土地開始的。
但是隨著新興工商業所帶來的遠高於土地收益的回報率,及受自然災害影響較小的穩定性,使得這些投資於新興工商業的士紳們終於改變了觀念,開始將對於新興工商業的投資放在了土地之上。
而去年和今年連續的北方大旱,更是讓北方士紳們加速扭轉了自己的價值觀。在今年北方大旱的基礎上,市場上土地出售的數量遠遠高於往年,但是各種前景較好的產業股份轉讓協議卻大大的低於了往年。
隨著這種耕讀傳家的傳統價值觀念的更改,也使得這些士紳們開始將目光從狹隘的鄉村轉向了城市和海外,於有意無意之間加強了對外幹涉的意願。過於那種雞犬之聲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的鄉村觀念,開始被視為迂腐和狹隘。
對於領導者大明工業技術革新和新興工業發展的工部,以崔呈秀為代表的北方士紳們自然天生就具有親近感。領導著工部的科學進步黨,自然也就獲得了崔呈秀的好感。即便對方不願接納自己,但是在平日裏的交流之中,雙方也基本保持著良好的互動,畢竟資本家和工業革命之間,原本就是一種互相依存的關係。
而在另一方的吳淳夫,對於崔呈秀的這次冒然登門,也是極為意外的。和崇禎元年被趕出京城的崔呈秀不同,雖然身為閹黨骨幹,但是在皇帝的庇佑下,吳淳夫還是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雖然在過去,吳淳夫對崔呈秀是言聽計從,但是在崔呈秀再次複起之後,兩人卻幾乎不再有什麼交集。一方麵兩人都是聰明人,他們知道崇禎雖然在朝堂上表示沒有什麼閹黨和東林黨人,這不過是一些官員和宮內人員的意氣之爭,以此維護了自己兄長的顏麵。
但這並不表示皇帝心中對所謂的閹黨和東林黨人沒有看法,否則也就不會一登基就將魏忠賢和崔呈秀趕出京城,並拒絕公開為東林諸君子翻案了。因此崔呈秀即便重新回到了朝堂,並把自己的侄女送入了宮內,但也無心再聯絡過去的閹黨骨幹,從而去觸犯皇帝的忌諱,給自己找不痛快。
另一方麵,在熬過了崇禎登基之後的那幾年之後,吳淳夫也終於明白了皇帝為什麼保住自己,並將他一直留在了工部。
事實上這就和他的親家俞谘皋的作用差不多,當初俞谘皋在福建同鄭芝龍海盜集團作戰幾番失利,可是崇禎不僅沒有處罰他,反而將俞谘皋留在京城掌管京營,從而推動了京營的全麵整頓和改革,令剛剛登基的崇禎以最快的時間和最小的代價掌握住了京城內外的軍隊力量,從而開啟了一係列的改革政策推行。
而留在工部的吳淳夫同樣也起到了類似的作用,正是因為吳淳夫坐在工部尚書的位置上,皇帝才能大刀闊斧的對工部進行全麵調整,令工部同內廷文思院合作,創建了軍器監這一全新的部門,從而為京畿的工業發展提供了物質和技術上的支持。
說到底,兩人都是戴罪之身,除了依靠皇帝之外並無其他出路。而也正因為他們身上背負的錯誤,使得他們不得不在皇帝麵前積極表現以圖自救,而不敢同其他人做什麼利益交換,壞了皇帝的計劃。
正因為明白了這個道理,吳淳夫這些年一直都很安分的守著工部,並不試圖向其他地方伸手,以求安穩的度過退仕前的這點時間。所以崔呈秀今日的到來令他極為不解,既然對方複起之後沒有聯絡自己,自然也是看出了這一點。
然而明知道皇帝的忌諱還要冒然上門,顯然就不是什麼好事。吳淳夫一開始是拒絕的,不過崔呈秀並沒有離去,而是通過他的兒子傳了幾句話,這才讓他改變了主意。兩人單獨在書房內商談了一個多小時,崔呈秀方才帶著滿意的神情告辭離去,送走了崔呈秀的吳淳夫則是臉色陰晴不定,站在庭院內久久沒有轉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