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直到這一刻方才確認,李璡帶著外麵這些織工圍住織造府,並不是為了冒險求名,而是真的想要為這些蘇州百姓做些事情。雖然不清楚李璡的內心在想什麼,但是魏忠賢並不想去否定他現在這點真誠。
不過是不是真要上李璡這條船,他還真是難以下這樣的決心。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現在所求的不過就是個安穩日子而已。守著內務府的財產不流失,對他來說同樣也是效忠於皇帝,事後並不會受到皇帝的過多責備。
而拿著內務府的財產去養活那些織工,還不是直接的賑濟災民,這裏麵的風險就有些大了。李璡說法雖然有理,但是傳到皇帝耳中可就未必了。就如他之前對李璡說的那樣,宮內太監首先是皇帝的家奴,其後才是皇帝的臣民。
因此文官可以不事先征求朝廷同意,做出開倉放糧等舉動,因為他們首先是大明的臣子,其次才是皇帝的臣民。但是太監私自動用內庫財物,不管是用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看做是背叛了家主。
崇禎身邊的王承恩等人,當初就是和他爭權失利,方才被放去信王府的,因此自然不會替他說什麼好話。如果他沒有得到宮內的同意就認可了這些舉措,未必不會惹來皇帝的反感。因此對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些措施上交皇帝決斷。
不過以蘇州眼下的形勢,恐怕是難以支撐到皇帝的回複了。不管是鴿信還是光學電報,想要把這麼複雜的政策解釋清楚都是不可能的,隻能是沿用傳統的加急上書,但是這樣的一來一去,沒有40多天是不能往返的,這還不算皇帝決策的時間呢。
魏忠賢在心中一條一條的盤算著這件事的利弊,足足過去了大半個鍾頭之後,他才睜開眼睛對著李璡說道:“你且容我再想上半天,待到明日一早,我一定給你一個答複。”
“公公…”李璡並不想就此離去,還待繼續勸說幾句。
但是魏忠賢已經對他揮手道:“去吧,去吧,順便把門外的織工都帶走。這麼熱的天,要是在織造府門前出了事,到底是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站在一邊的高雲也迅速的走上前來,對著李璡屈身說道:“李大人這邊請。”
李璡見狀隻好起身向魏忠賢行禮告退,過了半個鍾點之後,高雲再次回到了高台上。魏忠賢閉著眼睛跪坐在墊子上,也不睜開眼睛,就這麼出聲問道:“外麵的那些織工走了嗎?”
高雲拱手回道:“回公公,李璡出門之後同那些織工的首領談了一會,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散去了。不過公公,您真的打算趟這渾水嗎?我們要是這麼做了,恐怕會裏外不討好啊。”
魏忠賢睜開了眼睛看著這名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不由出聲問道:“你覺得會怎麼個裏外不討好?”
高雲不假思索的回道:“蘇州的士紳不會滿意公公,內務府的幾位管事估計也不會滿意的。”
魏忠賢歎了口氣說道:“江南的士紳恐怕是永遠不會滿意雜家了,現在唯一有些發愁的,便是宮內了。先皇去世之後,我們同宮內之間的聯係就幾乎斷絕了,二十四監改成了內務府,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了。
雜家倒是不擔心自己,畢竟雜家也沒幾年活頭了。不過李璡說的對啊,你們這些人和我那些侄子,到時又該怎麼辦?”
高雲頓時惶恐的回道:“公公長命百歲,豈會…”
魏忠賢舉手製止了他說道:“雜家還想活上九千歲呢,可差點連七十都活不到。這長命百歲啊,還是不要想了。雜家現在隻想著能夠安頓好後事,可別讓你們沒了個結果,那可就真的是害人害己了…”
高雲不敢再接魏忠賢的話,隻是低頭站在了原地,而魏忠賢思索許久之後,終於咬了咬牙說道:“田國丈的事,還是給他辦了吧。你覺得那三個女子中,哪個更適合?”
高雲心中頓時一驚,不由回道:“公公前幾日不是還說,宮中之事摻和不起,打算回絕了田國丈的嗎?”
魏忠賢搖頭苦笑道:“那是雜家想岔了,李璡今日說的不錯啊,哪怕就是遠離了京城,人家也是不會忘記你的。像咱們這些人想要全身而退,悠遊於泉下,那是做夢啊。還是先下上一步閑棋冷子,也許就是日後的活手啊。你覺得選哪個合適?”
高雲躊躇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三人中也隻有陳沅可稱絕色,但是此女出身低微,又已經登台唱過戲,名動閶門,我擔心送她入宮,恐會招致宮內嬪妃們的反感。”
魏忠賢卻笑了笑說道:“正因為如此,當她一步登天之後,才不會忘記我們的恩惠啊。再說了,今上誌向遠大,在女色上極為淡薄,若非絕色又怎麼能夠打動陛下之心。你找人將其贖身,然後脫了賤籍,收為義女,好好教一教宮內的規矩,待到荒年過去,再送她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