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了今日麼,這座土台已經成為了織造府用來乘風納涼的所在。台上除了修有一座大亭子之外,周邊還種植了許多樹木用以遮蔽陽光。
當李璡登上這座高台時,正好一陣穿過樹林的涼風從台上吹過,這頓時讓大汗淋漓的他暢快了不少,感覺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72歲的魏忠賢雖然須發皆白,腰也有些直不起來了,但是當他開口同李璡講話時,卻依然是咬字清晰,條理分明。
兩人對坐著交談了片刻之後,魏忠賢便將話題引入了正題。老實說現在的魏忠賢確實隻想踏踏實實的在蘇州養老,一點都不想摻和朝中的事務中去了。
因此即便是被李璡帶著織工圍了織造府近四日,他也依然是心平氣和的勸說著對方,希望李璡不要再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拿內務府名下的產業開刀,這顯然對他今後的仕途是不利的。
不過即便魏忠賢苦口婆心的勸說了李璡許久,對方也依然是不肯鬆口,這終於讓魏忠賢有些氣惱了起來,他不由提高聲音警告道:“李璡,你要明白,這些工坊實際上就是陛下的產業,我們內務府不過是替陛下看管而已。你這麼做,可曾想過後果嗎?”
李璡看著魏忠賢的眼睛,毫不示弱的回道:“可這江山也是陛下的江山,外麵那些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他們才是陛下最大的產業,區區財物怎麼能和他們相比?”
魏忠賢一時啞然,過了良久才悠悠說道:“可外麵的那些士大夫是不會這麼看的,和這江山百姓相比,他們總認為自家的財物更為寶貴一些。你這麼做,可是在自掘墳墓。”
李璡立刻反問道:“公公當日打壓東林黨人,向士紳收稅時,難道就沒想過是在自掘墳墓嗎?公公當時為何要這麼做?”
魏忠賢看著他臉色變得有些糾結,許久之後方才搖著頭說道:“那是不同的,我們這等人本就是皇上身邊的家奴,雜家深受先皇信任,自然就得把這個家支持下去。
東林黨人也並不是雜家要打壓的,隻不過雜家幾次三番向他們示好,他們還非要想著把我除去,雜家自然不能不還手。
我們這些無根之人,一旦改朝換代自然是最先被淘汰的。但你們這些文人士大夫不同,即便是改朝換代了,你們也可以換個皇帝去侍奉,所以雜家替皇上支撐著家業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你又為何要給自己豎立這麼多的敵人?”
李璡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過了好久方才壓製著怒氣說道:“難道我們讀書人就不能忠君愛國嗎?公公這話說的未免太過偏頗了。”
魏忠賢從一個鄉下無賴到大明王朝位高權重的九千歲,他這輩子什麼人沒見過,唯獨就是沒見過真正忠君愛國的讀書人。因此他對於李璡的質問,簡直一點壓力都沒有。
想當初他在天啟麵前當差時,根本沒想過要幹涉國家大事。作為一個半路入宮,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的鄉下人,一開始魏忠賢還是有著幾分自知之明的,知道國家大事可不是他能夠玩的轉的,因此隻想著好好服侍皇帝,順便也讓自己好好享受下苦盡甘來的宮中大太監的權勢而已。
可是誰能夠想到,這些朝堂上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被老百姓看做是天上星宿下凡的朝廷大臣們,治理國家居然會這麼的無能。就連他老魏都知道,想讓將士們賣命,就得給軍隊發糧發餉。地方上受了災,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哪裏還能交得出皇糧來。
但是這些星宿老爺們卻不知道,他們認為將士們給朝廷賣命是應該的,哪怕沒有了糧餉,也該用忠義支持下去。至於國庫空虛怎麼辦,催征皇糧國賦就是了,哪怕百姓餓著肚子,也得先繳清了皇糧國賦再說。
他不過在天啟皇帝麵前提了幾句,應該讓深受國恩的士紳們出錢,好讓國家度過難關而已,結果就被那些忠君愛國的讀書人當做了國事敗壞的罪魁禍首,一個個對他喊打喊殺的,似乎隻要殺了他魏忠賢,天下就能太平了一般。
正因為他看破了這些把忠君愛國放在嘴邊的讀書人是些個什麼東西,所以他對付起這些東林黨人時心中毫無負擔。麵對眼前這位真把忠君愛國當成了信仰的李璡,魏忠賢才算是高看了對方一眼,請他進來談話。但這並不表示,魏忠賢願意幫助對方再去激怒那些士紳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