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庚這才把目光從書本上挪開,掃視了坐在一側臥榻上的豪格一眼,方才漫不經心的說道:“不必過於擔心,這位李老先生來盛京隻是一心想要找到自己的女兒,他也不知道我是誰,就算想要告密也沒什麼可告的。有他給我打掩護,才能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去,自然就沒有人會想到,我李延庚居然扮成了一個朝鮮仆役回到了盛京。今日的朝會,你照著我說的去做了嗎?”
豪格坐在那裏,此時依舊覺得心神不寧,他向著李延庚抱怨道:“為什麼你要讓我向汗王提出這等建議,現在汗王決定讓多爾袞去查封四海貿易公司,要是他在公司的賬目上發現了我們之間的往來,轉手就交給了汗王,我該怎麼辦?”
李延庚嗬嗬笑了數聲,方才說道:“豪格貝勒,你該不會以為過去兩年裏,和公司進行私下貿易的隻有你一人吧?範永鬥建貿易公司壟斷兩國之間的貿易之後,這官方價格和市麵上的價格相差之大,其他人又怎麼會看不到。
普通商人自然隻能被範永鬥刮去一層皮,但是像諸格格、諸貝勒想要從中賺點茶水錢,範永鬥難道還敢攔著不成?就算是睿親王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的,要不然他拿什麼去穩定兩白旗的人心?
睿親王可是個聰明人,他才不會讓自己變成眾矢之的,把公司的賬目抖露出來。”
聽了李延庚的話,豪格心裏總算放鬆了些,不過他又繼續追問道:“今早上朝時去的急,一時沒顧得上問。為何你要讓我向汗阿瑪提出查封四海貿易公司的庫房,這麼做公司那邊不就損失慘重了嗎?”
李延庚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表情稍稍變得嚴肅了些,看著豪格問道:“回答這個問題前,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貝勒。你的誌向究竟是當一位同大貝勒一樣的宗室呢?還是想要成為大清的下一任汗王?”
豪格下意識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看著李延庚嚴肅的樣子,他不由將到了嘴邊的謙讓之詞咽了回去,老實的回道:“像大貝勒那樣憋屈的活著,我是不願意的。我是汗阿瑪的長子,我的母親是大福晉烏喇納喇氏,我曾經得到過祖父的嘉獎,汗阿瑪除我之外隻有莊妃所出的幼弟福臨,我實不知汗阿瑪的家業除我之外,還有什麼人比我更適合繼承。”
李延庚卻嘴角一撇,頗為嘲弄的說道:“如果汗王真的想要把汗位傳給你,就不會大力扶植多爾袞,而不是扶植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成為大清的下一任汗王,就需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等待你父汗將汗王的王冠戴在你頭上,我很懷疑你是否真的能看到這一天。”
豪格有些焦躁的站了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走動著,過了好久方才說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談論了數次,我們還是不要在繼續討論下去了。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借我的口提出查封四海公司的庫房,究竟是什麼打算?”
李延庚攤開了雙手說道:“能有什麼打算,我們並不想擔上見死不救的罵名,畢竟往後我們還是要回來做生意的。
讓汗王派人查封了庫房,大清上下便知道四海公司的庫存落入了汗王的手中,我們暫時結業退出,自然也就不會遭到什麼非議了。”
李延庚說的輕描淡寫,豪格卻直覺的認為這不是對方真實的用意,他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方才大聲說道:“不對,四海貿易公司的庫藏本身已經沒有多少了。現在汗王派人一查抄,外人並不知道汗王得到了多少物資,但是如果汗王再不派人平抑物價,百姓恐怕就要懷疑汗王侵吞了物資而不肯救助他們了,你這不是挖坑陷害汗阿瑪嗎?”
李延庚笑了笑,也不否認,就這麼輕輕說道:“支持汗王和支持你成為下一任大清之汗的人,雖然同屬一派,但他們並非真的就是一家人。
如果貝勒你在內政上始終毫無建樹,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支持者究竟是在支持你,還是在支持汗王呢?
如果他們確實是你的支持者,那麼不管出現什麼變故都會站在你這一邊。但如果他們隻是因為汗王的命令而支持你,遲早有一天也會因為汗王的命令背棄你。
隻有將這些支持者一一區分出來,你才能擁有一群真正支持你的追隨者,而不是一些隨時可以下船的背叛者。而想要區分他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當你和汗王之間出現分歧時,究竟有多少人願意站在你這邊。我從公司貪沒這麼多物資給你,可不是幫你養一群白眼狼的。
再說了,就目前的大清政局來看,一個名望較低的汗王,難道不是最符合貝勒你的利益嗎?你自己剛剛也說了,從法理上看你才是最好的繼承者。可如果汗王繼續眼下一言九鼎的地位,他想要讓誰來繼承汗位,誰又能攔的住呢?”
豪格咬著牙齒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方才問道:“那麼明國為什麼要幫助我?”
李延庚平靜的回道:“和平,當然是為了和平。陛下認為,隻有貝勒你登上大清的汗位,兩國之間才能維持和平。貝勒你以為如何?”
豪格良久之後方才長長歎息了一聲說道:“是的,我若繼承了汗位,大清必不向南方發一彈一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