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藤正吉斥退之後,德川義直沉默了良久,方才對著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陳元讚問道:“元讚先生,你覺得接下去我應當怎麼做才好?”
一身明人裝束的陳元讚剛剛也是一直在思索,此刻聽到義直的詢問,便不慌不忙的說道:“雖說駿府城不會拿這種事情來欺騙殿下,但是我們也不可不防,不如派人再去探聽一二,了解下這一仗幕府軍究竟是怎麼敗的,敗的究竟有多慘,殿下才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義直點了點頭說道:“先生說的不錯,陸上通道雖然被鳥居成次截斷了,但是海上漁民往來卻沒有。三樹三郎,你去找條漁船,去興津一帶打聽一下,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外間伺候的一名小姓立刻答應了一聲,便匆匆離去了。義直這才繼續向著陳元讚詢問道:“依照先生看來,如果內藤正吉說的是事實,我們應該怎麼辦?如果不是事實,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陳元讚這次倒是思索了良久,方才有些謹慎的推辭道:“殿下,小人喜好的不過是搏擊及製陶的小術,對於軍國之事並無什麼研究,對於這樣的問題,殿下應當詢問於家中重臣才是。”
義直卻笑了笑說道:“元讚先生為我引見的明國申甫大師,可是最好軍國之事。我還記得,不久前申甫大師前來尾張遊玩時,曾經和我會麵。
申甫大師當時對我說,尾張是關西難得的富饒之地,既有魚米之利,又有對外貿易的良港,前往京都朝廷更是4、5日便至,當年信長公能夠憑借此地製霸天下,並非偶然。
權現殿以此地冊封於我,正是穩固江戶幕府統治的妙招。不過也正因此,尾張若是同江戶不合,便是幕府最大的威脅。雖是親至骨肉,到時也要翻臉成仇。
我當日還不明白大師對我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不過看到忠長起兵之後,倒是有些明白過來了。先生和申甫大師為友,豈能對軍國之事一無所知,還請先生有以教我。”
義直說完,便正經的向陳元讚施了一禮,這頓時讓他手忙腳亂了起來,陳元讚一邊回禮,一邊有些惶恐的回道:“殿下請不必如此,既然殿下有命,小人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實話,陳元讚渡海數年,倒也真沒想在日本弄出什麼風波來。他依仗著明人的身份,還有搏擊及製陶的技藝,在日趨太平的日本還是很吃得開的。
不過陳元讚畢竟還是明人,他可以享受在日本被人追捧的生活,但是他的親族還是需要在明國生存的。因此當申甫和尚帶著皇帝諭令抵達日本後,陳元讚便不得不接受了任命,成為了明國使館的一名官吏。
申甫和尚這兩年來,借口巡訪日本的名山大川,走遍了關東之地,並對各地的豪族大名多有試探,陳元讚又怎麼會不明白,對方來日本顯然是另有目的的。
若有可能,陳元讚並不想加入到申甫的計劃中去,畢竟他在日本生活了這麼多年,不僅結交了許多大名,還收了不少弟子,從感情上來說,日本已經成為了他的第二個故鄉。
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以他個人意誌為轉移的,誰能想到忠長殿下會起兵倒幕呢?陳元讚不得不聽命於申甫,前來尾張接近舊主,想要了解義直的想法。
陳元讚雖然謹小慎微,盡量避免在義直麵前發表自己的意見,以試圖避開這趟渾水。不過在這樣的時刻,和明國使者有關聯的他,自然是不會被義直所忽略的。
在義直貌似恭敬的請教下,陳元讚不得不拋出了自己的想法:“小人以為,如果內藤正吉帶來的消息是虛假的話,我軍當然可以置之不理,繼續按照計劃進攻就是了。
可若是消息是真實的話,那麼殿下就應當考慮兩個問題,一個是現在被征召的遠江豪族究竟還能否為我所用,板倉重昌軍既然已經被擊退,我軍就成了孤軍深入之勢,尾張軍雖然訓練有素,但也未必能夠輕易戰勝士氣高漲的駿河兵吧;
第二個便是,就算殿下戰勝了對麵的駿河軍,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幕府親自指揮的主力失敗,而殿下卻獲得了勝利,這豈不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幕府的武力不及尾張的武力麼?主弱而枝強,這是取禍之道啊…”
雖然陳元讚的分析很是中肯,但卻並不是義直最想聽到的內容,他最終還是表明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元讚先生,我還想知道一件事,大明對於這場戰爭究竟持有什麼樣的態度?”
陳元讚楞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並不是那個孤身渡海的普通人了,他身上還有個被皇帝任命的職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方重視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後那個龐大國家的態度。
定下心後,陳元讚終於開口說道:“大明對於日本的內戰並不持有特殊的看法,但是我們希望幕府應當變得更為文明開發一些,特別是自由貿易的原則不能被破壞…”
聽著陳元讚猶如背誦一般的說了一大堆雲遮霧繞的話語,義直反而放下了心來,這表明他的推測沒錯,對於這場戰爭大明並不是置身事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