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此時倒是稍稍正式了一些,他從自己麵前的桌上翻出的一份文件遞給錢謙益說道:“先生看一看這個,朕打算在河北、北京、天津下屬各州縣成立一所兩年製的中學,作為小學和大學之間的教育銜接部分。
小學教育的目的是為學生打好數學、曆史、語文的基礎,並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熟悉集體生活。大學教育的目的是培養學生的思辨能力及對自然科學的探尋。而對於新設立的中學教育,朕希望能夠培養學生的團隊協作精神,接受基礎的自然科學教育,明了他們讀書的目的是什麼。
朝廷在這些地區辦理的官學,即縣學、州學、府學等學校,一律改為中學。原主持這些學校的教授、學正、教諭脫離教學,除了繼續負責文廟祭祀和管理生員的職責之外,日常主要對本地的小學和中學進行管理,並負責朝廷相關教育政策的落實。
朕已經讓內務府準備了35萬元,專門用於各地中學的設立。另外還會設立15萬元的皇室教育基金,對那些無力負擔教育費用,但是能夠考入中學、大學的優秀學生進行資助。這就是朕今天召先生來負責的事務。”
有了剛剛的前車之鑒,對於皇帝的要求,錢謙益很是思考了一會,方才小心的向皇帝詢問道:“陛下,教育方麵的事務,不是一向由李天經負責的嗎?此外臣以為,設立中學是一件好事,但似乎沒必要撤除地方上的官學吧。一旦傳揚出去,臣擔心那些生員和訓導會因此而抵製中學的設立啊。”
朱由檢很是認真的看著錢謙益說道:“李天經在內閣的確是負責教育事務,但他的資曆畢竟太過淺薄,在士林中沒有什麼聲望。讓他去負責撤官學建中學的事務,估計那些州縣的生員還真要起來鬧事。
但先生你就不同了,你是我大明的文壇領袖,又是新東林黨的黨魁,你出麵主持這件事,那些年輕生員恐怕就要先怯上三分,不敢隨意聚眾鬧事了。隻要這些年輕生員沒有第一時間起來鬧事,先生難道還沒辦法對付這些涉世未深的生員嗎?”
聽到皇帝這麼說自己,錢謙益隻能麵露尷尬的和了幾句。朱由檢這才滿意的繼續說道:“現在各地的官學大多已經荒廢,裏麵的教師和學生大多是庸碌無能之輩。
官學的學生中,沒有才能的隻想弄個生員的名額逃避國稅,享受生員的特權;有才能的願意掛一個生員的名分,但卻並不願意進入官學荒廢時日,他們不是在家聘請名師,便是前往私人書院求學。
這樣一來,朝廷設立官學的意義已經不複存在,倒是成為了一些地方豪紳為子弟獲取生員特權,竊取基層管理權力的地方。而那些掛著生員名額走入仕途的官員,他們接受的也不是朝廷教授的學術觀點,而是私人書院或是某些地方名士的思想。
朝廷的改革政策要能夠長久的維係下去,首先就要有一批接受改革思想的讀書人,難道我們能夠指望,那些反對朝廷改革的守舊夫子們,能夠教育出一批又一批的改革支持者來嗎?朕以為是不太可能的。
是以,官學非撤不可,隻有撤掉官學,才能讓那些年輕士人們明白,他們想要做官,就要接受朝廷正式的學校教育,不是在家裏請個名師,或是什麼私人書院裏學習個八股文,就能夢想中舉的。
此外,大學教育到今日為止,已經將近三年,第一批正式的大學生也將要畢業了。對於前幾批的大學畢業生,朕打算將一半人員投入到中學教育的事業當中去。河北、北京、天津三地,乃是朝廷的根本之地,隻有讓這些根本之地的教育納入到了學校教育體係之內,朝廷的改革才算是有了一個真正的根基…”
錢謙益聽到這裏,總算是明白了崇禎想要的是什麼了。當初太祖高皇帝刪減《孟子》,幹的事情也和崇禎沒什麼差別,無非就是想要把道統也掌握在手中而已。
隻不過太祖高皇帝還在儒家倫理中打圈圈,眼下這位年輕的皇帝卻試圖在儒家倫理之外找到一個新的學術來牽製那些守舊的士大夫而已。皇帝的行為其實已經觸及到了士大夫核心價值觀的邊際,照理說錢謙益此刻應當是拒絕的。
但是,改革本就是要讓士大夫們吐出一部分利益,支持改革的錢謙益並不覺得皇帝的行為有什麼過分的地方。作為一個奉命編輯了《中國簡明曆史》的人來說,錢謙益反倒是現在朝中最為了解崇禎曆史觀點的人。
而在不斷揣測崇禎心思的過程中,錢謙益其實內心已經默認了,今人必定勝於古人,社會總是不斷在進步的觀念。如果不是有這樣的認知,他也編撰不出符合皇帝要求的曆史書籍來。
剛剛已經在皇帝麵前屈服過一次的錢謙益,此刻內心的糾結時間就更短了,沒待皇帝多費口舌,錢謙益便再次應承了下來。隻不過在皇帝麵前答應的爽快的他,在走出宮門之後,腳下倒是有些輕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