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圖頓時不滿的說道:“我們的確是不怎麼了解陝西的情況,但是這延綏巡撫和陝西巡撫,難道還不了解當地的狀況嗎?而且,就算他先招撫後反悔攻擊,是迫於無奈。縱容手下的軍隊屠戮良民,也許也隻是禦下不嚴。
但是,他明明已經攻下了澄城,又擊潰了流民軍,為什麼還要立刻將俘虜的首領們斬首示眾,而不是等待朝廷的發落呢?”
郭允厚楞了下,才勉強辯解道:“洪亨九不是也在奏章中解釋了嗎,不是他擅權專斷,實在是這些流民首領狡詐多變,且性情反複無常。
今日他們願意受撫,不過是因為形勢所迫,並不是真心想要投誠。一旦放虎歸山,恐怕這些人還是會成為來日的禍害。陝西一地連年受災,當地百姓可謂是家無積蓄,一旦再遇到什麼災害發生,地方官府應對不及,這些人隻要一煽動,便是陝西亂事再起之時。
我倒是覺得,洪亨九的應對也不算太出格。而且崔都禦史不是也說了,當地的士紳並不覺得這是壞事,反而認為他做的很好嗎?”
張瑞圖不由冷笑道:“崔呈秀的話,你也信?”
郭允厚頓時語塞,會議上的氣氛看起來有些緊張了。正因為幾位老友接連逝去,而精神有些恍惚的徐光啟,不想為了這件事讓幾位同僚繼續吵下去,不由開口說道。
“我看繼續爭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這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洪亨九有沒有責任,而是要如何對陝西地方上的流民進行安撫的問題。免得他們物傷其類,再鬧出事端來。依我說,倒不如將兩方的意見一並寫下,然後和這些奏章一起交給陛下,聽候聖斷也就是了。”
會議室內安靜了片刻,郭允厚便第一個舉手說道:“我讚成徐尚書的意見。”有了他的帶頭作用,其他人也陸續舉起了自己的左手。
黃立極看了一圈,看到所有人都舉起了手,方才也舉手說道:“那就這麼辦,姚士恒你把內閣的兩個主張都抄寫下來,我帶去求見陛下。陛下今日似乎一早就出宮了?”
黃立極說著便轉向了徐光啟問道,徐光啟露出了幾分悲痛的神情回道:“是,今日是李院士的頭七日,陛下說在皇家科學院內召開一次追悼會,以紀念上個月去世的三位院士。這裏的事情既然完了,我便和你一起去科學院見陛下,順便參與紀念三位友人的追悼會去…”
在科學院東北角的一處小教堂前的草坪上,朱由檢正念著紀念李之藻、金尼閣、鄧玉函三人的悼文。五月的中下旬,科學院和耶穌會連續失去了三位重要的人物。耶穌會的傳教士們固然是傷心不已,而崇禎的心裏也一樣不好受。
李之藻父子是幫助徐光啟打理科學院的主要助手,隨著李之藻的去世,連他的兒子也不得不辭官回鄉守孝去了,科學院的工作顯然是要混亂上一陣了。
而金尼閣作為耶穌會在中國傳教士的領導人物,自上京城以來,對於崇禎安排的各項翻譯事務,和籌建科學院的工作,都付出了極大的心思,並沒有糾纏於傳教業務不放,為崇禎提供了不少幫助。
至於鄧玉函,在崇禎心裏的地位就更重要了。事實上,失去了這位傳教士,才是最讓崇禎感到痛心的。因為隻有這位傳教士在醫學、自然科學和唯物思想上,能夠和他進行毫無顧忌的交流,絲毫沒有畏懼於天主教的教義。
“…文明和文明的碰撞,思想和思想的交流,就是海納百川,山聚微塵的一個過程。中華文明之所以數千年而屹立不倒,便是因為我們從未故步自封,漢入西域,唐臨北海,宋越重洋,取周邊各國之文化融入到我中華文明之內。
現在有金尼閣先生、鄧玉函先生等,諸位先生不遠萬裏而來,衝過了大洋上的重重危險,抵達了世界的這一頭。他們為我們帶來了這個世界另一頭的知識、文化和思想,開啟了我們的眼界。也讓我們知道,這個世界非獨有我中華文明之存在,在萬裏之外尚有另一種文明之存在。
我們應當記住兩位先生對於我國所作出的這種貢獻,我們同樣也應當牢記,我們在這個世界並非獨一無二。我們需要時時睜開眼睛望向遠方,去踏足我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去了解我們從未見過的風土人情,去欣賞有別於我們的文明。
唯有如此,中華文明才能從偉大走向更偉大,我們才能永遠屹立於世界之最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