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賢正思索著,忍不住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原本跪在他麵前的張之極趕緊起身上前,替他輕輕的撫拍背部,才讓張維賢慢慢的平靜下來。
喝了一口茶湯潤了潤仿佛要撕裂開來的喉嚨,張維賢才發覺自己確實已經老了,有些事情他已經無能無力了。
張維賢轉頭看了一眼緊張不已的兒子,才慢吞吞的說道:“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年泰昌帝同福王爭位的時候,同那些東林黨人牽涉的太深。
我英國公府一向效忠於大明皇帝,實在是沒必要去幹涉帝位之歸屬。當年老夫被那些東林黨人說動,硬是去摻和了一把,結果到了現在,還是同他們分割不清。”
張之極小心的回道:“這也不能怪父親,誰會想到泰昌帝會這麼快山陵崩呢?”
張維賢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道:“是啊,誰也沒想到啊。”說完這一句,張維賢便再次沉默了下去。
房間內安靜了許久,英國公又出聲突兀的問道:“這次跟隨陛下出征的,有多少勳家子弟?世澤為何沒去?”
張之極楞了一下,才小心的說道:“隻有懷遠侯家、定遠侯、永昌侯、鎮遠侯、豊城侯幾家的子侄,大約9人而已。
陛下說,此次兵凶戰危,沒有在軍校學習過的勳家子弟就不必跟隨了。不光是世澤沒去,西寧侯等幾家子弟,也同樣被留下了。”
張維賢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兵凶戰危?陛下萬金之軀都上陣去拚命了,難道他們的性命比陛下還金貴?
就算陛下拒絕了,難道你們就不能再次懇請?發生了這樣的事,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須知,我還沒死。”
張立極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口中急忙為自己辯解道:“陛下決定親征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此前大家都不知道陛下會親征啊。
大家覺得建奴此次來勢洶洶,京畿諸軍又隻能調撥一半,想要守住薊州城就已經艱難無比了,還要擋住建奴西進京畿,實在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計,也就沒有再次請求上陣了。
再說了,不管是世澤還是其他勳家子弟,那裏是能夠上陣的?兒子就算不顧惜這些子弟的性命,也要顧及下那些上陣將士們的士氣啊。”
張維賢盯著兒子看了許久,才搖著頭說道:“也罷,也罷。身為勳家子弟,居然連跟隨陛下上陣的資格都沒有了,這家業還能存在多久呢?
我這日子也沒幾天了,今日便叮囑你最後幾件事,你可千萬莫要忘記了。”
“父親請說。”張立極趕緊小心的回道。
“第一,從今日起,就閉門謝客吧,家中子弟誰也不許出門,除了宮中來人,其他人都打發了回去。”
“這?父親,陛下現在出征在外,京城勳戚可都看著咱們家,要是閉門謝客,豈不是傷了大家的心?而且京中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也好有個準備啊。”
“準備?準備什麼。陛下要是安然返回,那就什麼準備也用不上。陛下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誰還能繞過我家不成?現在你要做什麼準備?給陛下準備敲打英國公府的把柄嗎?愚蠢。”
在父親的訓斥下,張之極頓時住了嘴,張維賢咳嗽了一陣再次說道:“要是陛下能夠安然回返京城,就從族內挑選子弟去那個陸、海軍軍官學校學習吧。去之前告訴他們,要是不能從軍校畢業,也就不用回來了。
讓世澤同世傑多多親近一些,他們畢竟還是親兄弟,不要弄得和陌生人一樣。今後,英國公府就需要他們兄弟支撐下去了。
另外,把萬曆25年以後,在保定置辦的莊田都整理出來,待陛下凱旋歸來,便獻給陛下去。”
張之極的眼睛霍的睜大了:“父親,這是為什麼?保定的田宅我們也是用真金白銀買回來,憑什麼交出去?陛下也沒有這個要求啊。”
張維賢鄙夷的看了一眼這個兒子,不客氣的訓斥道:“為什麼?要不是憑借著英國公府這個名頭,這些田宅會是我們家的產業嗎?
現在京城各家勳戚大多被削減封田,征收田宅,唯我英國公府一直毫發無損,你可知是為什麼?”
“當是我英國公府聖眷未衰。”想了半天之後,張之極才硬著頭皮這麼回道。
張維賢搖頭失望的說道:“陛下是想保全同我這個老臣的情誼啊,老夫不管怎麼說,也是有三朝擁立之功的,陛下不願意在老夫生前有所行動,這是不想落下一個涼薄的罵名。
在老夫故去之後,你既無擁立之功,又不得陛下之信任,守著這麼多田產,這是想成為陛下豎起來的靶子麼?”
張之極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口中喃喃說道:“陛下平日待人溫和真誠,都城百姓也時時稱頌陛下仁慈之名,當不至於如此針對我們張家吧?”
“仁慈?嗬嗬,順義的士紳大戶、京營的舊軍將、河南士紳、衛所軍將,他們也會覺得陛下仁慈麼?”
張之極有些猶豫的說道:“這些人平日的確是做的過火了些,否則也不會落得人人喊打的局麵。就算陛下出手對付他們,也是情有可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