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征的決心如此堅定,讓黃立極也有些無可奈何了。他現在已經達到了人臣的頂點,但同樣也是被眾人所嫉妒的對象。在這個推行新政實施的過程中,他同朝中的守舊派官員也已經差不多撕破麵皮了。
有著皇帝的支持和信任,朝中的守舊勢力還拿他無可奈何,但是一旦他同崇禎意見相左的苗頭顯露出來,借此機會分化他同崇禎關係的人必大有人在。因此黃立極並不願意讓外人知道,他同皇帝之間有什麼意見分歧,給某些人質疑他的機會。
更何況,在皇明,皇權的力量幾乎是無限的,隻要皇帝不顧及自己的聲譽,總是能夠完成自己的意願,而臣子能夠反對的方式幾乎都極為有限。不管是嘉靖皇帝要給自己的生父上尊號,還是萬曆皇帝向天下派出稅監,隻要皇帝有足夠的決心,總是會有人迎合皇帝的心意行事。而且,現在崇禎還拿出了大義壓在了自己身上。
黃立極衡量了許久,終於還是默認了崇禎親征的決定。他也在心裏自我安慰著,就算皇帝親征也未必會上戰場,隻要崇禎待在薊州城內,再多帶一些軍隊護身,總不至於會有什麼危險的。
說服了黃立極之後,朱由檢這才把自己剛剛寫好的詔書遞給了他,“首輔且看一看這份詔書,看過之後,朕會將此詔封存在乾清宮殿外牌匾的後麵。如果朕出了什麼意外,先生同吏部徐尚書、總參謀部孫總長和內務府總管王承恩,一起向群臣宣詔執行吧。”
黃立極並沒有伸手去接,他臉色極為難看的說道:“陛下何至於此,就算是陛下親征,也是有大軍護衛身邊,如何能出什麼意外?
陛下留下一份詔書,倒是有可能讓不軌之徒借機生事,擾亂了京城上下之心。因此,臣不敢接此詔書。”
朱由檢卻正色說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是兩軍作戰。朕既然已經決定親征,自然要把身後之事交代妥當。若是此行一切平安,這詔書也隻有先生一人知曉,回來後一把火燒了便是。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起碼也要讓政局平穩過渡下去,不能讓有些人再起波瀾。”
黃立極沉默了片刻,終於伸手緩緩接過了崇禎手中遞過來的詔書,他隻是掃了一眼詔書上的內容,就抬頭吃驚的說道:“陛下,這如何使得,皇後及田貴妃都有孕在身。陛下已經有後,怎麼能將皇位傳給此人?”
交出了詔書後的朱由檢輕鬆了些,“既然連朕都挽回不了時局了,這大明皇帝的苦差事就不必讓朕的兒子去頭疼了。
再說了,以現在的大明時局,怎麼能夠指望一個還沒出世的胎兒。國家有難,當立長君。福王同東林一脈結怨已深,世子上台必然要依靠爾等,則新政可繼續維持,主持新政的官員也能保住自身,這也算是朕替爾等盡的最後一點力氣了。”
“如此,則後宮幾位後妃,及陛下子孫日後又當如何自處?”到了這個時候,黃立極也隻有豁出去了,直言不諱的向崇禎詢問道。
朱由檢冷靜的回道:“若真的有這麼一天,塵埃落定之後,便讓幾位後妃出宮南下,朕之子孫也不要接受什麼封號了,讓她們學著做一個普通人生活就好。”
黃立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結束這場談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乾清宮的,來的時候他心中還有諸般計算,但是走的時候他心中卻覺得空蕩蕩的。隻有緊握的手中傳來的刺痛感,才讓他知道這不是一場噩夢。
黃立極攤開左手看了一眼。一枚精巧的鑰匙正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他看過的那份詔書已經當著他的麵放入了錦盒之內,而錦盒上掛鎖的鑰匙卻被崇禎交給了他。黃立極站在宮門前思索良久,才把手中的鑰匙貼著胸口藏好,然後快步向著文華殿走去。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把所有的計算都放下,一心一意的同總參謀部合作,讓崇禎能夠安全的返回再說了。至於福王什麼的,他連想都不願去想。這位藩王在封地就以吝嗇貪婪而聞名,再加上他同東林黨人之間不可化解的矛盾,輔佐福王世子繼承大統,還不如輔佐崇禎未出世的皇子來的容易。這份詔書,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它麵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