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朱由檢心中想著,口中卻依舊平和的說道:“其實朕推出這文件分級保密製度,主要是為了內閣各位學士們,可以不受外界的幹擾,專心處理國家政務而已。
請先生想想,內閣討論一件事,外界隻要知道內閣作出了什麼決定就可以了,有什麼必要連哪些人反對,哪些人支持都要公布出去呢?這樣下去,內閣諸臣討論事務時,還能夠暢所欲言嗎?
此外,有些官員支持公文檔案公開,也不是為了替朝堂諸公查漏補缺。倒是借著這個由頭,整天翻別人的老底,作為攻擊他人的武器,可謂其心可誅。
話說回來,先生應該對此感受最為深刻才對,不是嗎?”
錢謙益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才明白皇帝到底在說什麼。
他年初入閣之時,便有禦史攻擊他人品不好,如錢謙益從前主持浙江典試時,收受士子賄賂,以“一朝平步上青雲”作為暗語,取中浙江士子錢千秋的舊事。
雖說最後此事被崇禎以一事不二罰為由,蒙混了過去。但是卻也著實讓錢謙益灰頭土臉了好一段時間,雖說現在此事掀起的影響,終於平息了下去,但是此事卻也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一塊心病。
皇帝這話倒是提醒了他,如果能夠推行這個分級保密製度,關於他的舊案子,倒是可以做些手腳,把它掩蓋掉了。
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錢謙益倒是顯得果決多了,他不一會就咳嗽了幾聲,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對著皇帝堅決的承諾道,為了提高內閣的議事效率,就算是得罪了天下清流士紳,他也決不退縮。
看到錢謙益終於入巷了,朱由檢自然也不吝嗇鼓勵誇獎了幾句。兩人隨後把提議的內容認真討論填補了一回,覺得不會有什麼漏洞之後,才停下了討論。
錢謙益自然是鬆了口氣,崇禎也去了一塊心事。站在亭外的王承恩聽到亭內的談話告一段落,才示意錢府的下人把茶點等飲食遞送上來。
接下去的談話,朱由檢覺得不必再避開眾人,就招呼王承恩和孫之獬都進入了亭內。
王承恩雖然進了亭子,但很自覺的就站到了崇禎身邊,熟練的替他分茶布點,倒是孫之獬反而戰戰兢兢的在皇帝和錢謙益麵前坐了下來。
這錢府的家仆奉上香茶之後,朱由檢頓時先飲了一碗,準備潤潤喉嚨,再繼續說事。
不料他飲了一口之後,大覺口齒生香,一時忘了說事,反倒是稱讚了聲:“好茶。”
朱由檢讚過之後,方才向碗中看去,卻見碗中茶葉發青微黑,雖然不甚蒼翠,但是茶湯倒是色白如玉,有一股豌豆的香味。
看著崇禎似乎對著碗中的茶葉頗感興趣,錢謙益不由湊趣說道:“陛下若愛此茶,臣府內尚有半斤左右,可奉給陛下賞鑒。”
孫之獬剛剛飲了一口,也覺此茶甚佳,不由好奇的問道:“敢問錢閣老,這究竟是何處之茶,居然連閣老也不舍得多送。”
錢謙益頓時眼皮跳了跳說道:“倒不是臣小氣,此茶名喚虎丘茶,原隻長於虎丘寺內的一小片茶園內。此處茶園甚小,也隻幾十株茶樹罷了,一年產量不到百斤。
據聞此茶宋時就已經非常出名了,雖然曆年都有人想要將之引種於他處,不過倒也奇怪,一旦引種於他處,便失去了此茶的特殊香味,故而產量始終不大。
加上前幾年發生了一場變故,導致茶園內茶樹毀壞不少,現在大約隻剩下不到十株,一年也就八、九斤而已,臣今年得了一斤,所剩也隻有這半斤了。
不是臣小氣,實在是沒有存貨了。”
聽著錢謙益忙不迭的解釋原因,孫之獬才發覺自己一時口快,居然把這位錢閣老無意中給得罪了,他臉上不免有些訕然了。
朱由檢看著兩人之間似乎有些尷尬,不由微笑著放下了茶碗,為兩人解圍說道:“到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讓這名茶如此損失慘重。”
錢謙益頓了頓,這才為崇禎解釋了原因。原來這虎丘茶名聲卓著,因此本地有權勢者年年都向寺僧索茶,倒是成為了虎丘寺的一樁大負擔。
天啟四年,朝中有官員去蘇州巡查,聞聽了虎丘茶的名聲,就勒令寺僧獻茶,無果之下,倒是把這虎丘寺的主持好一頓毒打。遍體淩傷的老和尚回去之後,悲憤之下就讓寺僧毀了這禍根。
朱由檢聽完後,臉色便有些難看起來,沉默了良久之後,才譏諷的說道:“有如此巧取豪奪之官吏,這茶樹倒真成了寺中禍根了。茶樹無辜,寺僧無奈。我大明官員的仁義道德,果然隻是掛在嘴邊的虛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