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看了看眉頭緊皺的柳敬亭,終於重新坐下說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朕洗耳恭聽。”
柳敬亭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對著朱由檢正式參拜了下去,口中說道:“臣聽說自古以來,凡大有為之君,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行事堂堂正正,足以為萬民之表率。
今日陛下,利用聞香教暴亂,設計構陷自己的臣下,如此行事,一旦為天下人知,陛下將置自己的聲名於何地…”
王承恩臉色鐵青的打斷了柳敬亭,“住口,柳敬亭你捏造事實,汙蔑陛下清譽,該當何罪。”
對於王承恩的訓斥,柳敬亭充耳不聞,不管不顧的繼續說道:“陛下,這世上絕無不透風的牆,隔牆尚且有耳,更何況挑動聞香教暴亂一事,涉及人手不下百人,一旦流言傳開,則京畿百姓之怨憤將盡歸於陛下,到時若是有奸人借此生事,則陛下焉能安坐紫禁城內?”
王承恩聲音有些顫抖的對崇禎說道:“此事都是臣考慮不周,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當能消除此事首尾…”
朱由檢伸手阻止了王承恩的話語,他笑了笑說道:“柳先生今日的勸諫,很有古大臣之風啊。不過既然是朕的決定,就算有什麼不得了的後果,朕也不能連麵對都不敢就轉身逃跑啊。
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用一個謊言去掩蓋另一個謊言,那麼朕豈不是要永遠徘徊於錯誤和謊言之中了?不必如此,王承恩你要好好照顧那些為朕出力的錦衣衛,不許一個人受到牽連,否則朕唯你是問。”
朱由檢說完之後,就感覺自己心裏輕鬆了很多。他起身意興闌珊的對著柳敬亭說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朕先回去了。”
柳敬亭上前再次攔在了崇禎的身前,口中說道:“陛下,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馮都禦史等人尚未定案,隻要陛下赦免其罪,則日後就算有流言蜚語,也…”
朱由檢飛快的打斷了柳敬亭的話說道:“西方有句諺語,不要低頭,因為王冠會落下。難道你真的以為,朕有選擇嗎?赦免馮師孔等人固然簡單,但是天下官員將怎麼看朕?
追查逆黨聲勢浩大卻又未處罰一人,天下官員豈不把朕視為軟弱可欺之輩。今後朕但凡想要做點什麼事,這些官員還會對朕退讓嗎?”
看著崇禎如此堅定不移,柳敬亭無計可施之下終於說道:“陛下難道真的有信心,日後不會反悔嗎?”
朱由檢沉默了一會說道:“朕不敢保證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朕已經決定不管有什麼結果,朕也絕不逃避。”
柳敬亭咬了咬牙說道:“既然如此,臣也不敢在阻攔陛下,但是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恩準。”
朱由檢看著他說道:“你說。”
“既然陛下認為可以麵對一切結果,那麼臣鬥膽請陛下一起去看看,這些官員被抄家的過程。”
看著一臉堅持的柳敬亭,朱由檢不由搖著頭說道:“柳先生,你還真是一個赤誠之人呢。”
王承恩終於忍不住說道:“陛下,這恐怕不合規矩。且抄家現場,人多眼雜,要是驚擾到了陛下,恐怕臣等萬死莫辭。”
朱由檢看看王承恩,又看看柳敬亭,來回打量了幾眼之後,還是開口說道:“也罷,就去看看好了,也好讓柳先生安心。”
朱由檢去換衣服的時候,王承恩狠狠的盯了眼柳敬亭,才跟著朱由檢離去了。
在柳敬亭的帶領之下,朱由檢視察幾家被抄家的官員,聽著這些官員家屬哭天喊地的叫聲,他臉上始終保持著平靜。
直到幾人來到了馮師孔的府上,朱由檢看著院內被胡亂堆放的妝奩,不由稍稍失神了片刻。
柳敬亭隨即叫過了一名錦衣衛,指著這滿院的妝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大人,這是犯官馮師孔之女馮素素的妝奩,卑職打聽到的消息,犯女馮素素和兵部右侍郎李精白之子李麟孫有婚約,就在後日,因此家中才有這許多妝奩。”
柳敬亭還想問些什麼的時候,幾位女子的嚎哭聲從後院傳了過來。
朱由檢正對著一張胡亂丟在一邊的鴛鴦戲水的枕麵發呆,這張枕麵還剩下了一隻眼睛沒有繡完,看著胡亂堆在一邊的絲線,他似乎看到了,一群突如其來的官兵,令主人匆匆丟下了這張快要完成的枕麵而逃亡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