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趴在地上沒有抬頭,他大著膽子的回答道:“小人倒不是為自己擔憂,實在是對皇莊未來擔心。大人提出的皇莊改革措施雖然是極好的,但是小人伺候莊稼,略有一些心得,這莊稼要是生了病害,如果不及時挑揀出來燒掉,不但其他健康的莊稼會得病,就算是第二年的莊稼,也有很大的幾率染上病害。”
田爾耕可聽不懂這農事,於是幹脆的打斷道:“這莊稼病害什麼的,我可不懂。你不用繞圈子,幹脆直接說你想要說的吧。”
“這管莊太監、官校、莊頭、伴當就像是莊稼的病害,管莊太監、官校是陛下的臣子,小人不敢妄加評論。但是連莊頭、伴當這樣的小害都不加以懲戒,即便是大人的改革措施再好,當皇莊恢複生機的時候,病害難道不會再次出現嗎?”
田爾耕倒是有些詫異的看著地上的葉柒,沉默了許久,才第一次以真心欣賞的口吻說道:“想不到你一個鄉下農人,也有這等見識,可惜了。”
田爾耕旋即住了嘴,他心中不無惋惜的想著,“這人要是從小進學的話,估計未必不能成為大明的棟梁之才。”
隨著田爾耕的收聲,小山上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不過很快,這沉默就被氣喘籲籲跑上山的楊寰所打破了。
楊寰沒有在意跪在地上的葉柒,他對著田爾耕拱手行禮說道:“都督,陛下委派的欽使已經到了莊子前麵5裏處,請大人速速前往迎接。”
田爾耕頓時忘記了麵前跪在地上的葉柒,鬆了口氣說道:“陛下終於有回複了嗎?那還等什麼,快走。”
在田爾耕的帶領下,小山上的幾名錦衣衛瞬間就走了個幹幹淨淨,隻剩下了無人理會的葉柒。
聽著四周再無動靜之後,葉柒終於抬頭看了看周圍,才慢騰騰的起了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才露出了一個苦笑。這些天來,他賣力替幾位官爺辦事,無非是抱著一絲希望,就是能夠稍稍懲戒一下那些莊頭、伴當,好讓今後再度來到的管莊太監們一個警示。
葉柒並不認為撤走皇莊的管莊太監、官校是一種正常現象,皇室撤除皇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撤了又設才是正常狀態。葉柒認為,按照田大人的改革方案,皇莊也許很快就能恢複生氣。等到皇莊開始有些積蓄的時候,恐怕那些管莊太監很快就會再度到來吧。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希望已經不大了,這也讓葉柒的心頓時冷了下去。
田爾耕等人匆匆趕回村子裏之後,沒過半刻鍾,一列車隊就到了村口。
正在道路兩邊田地裏收割糧食的莊客們忽然發覺,車隊中居然還有一輛囚車。他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跟著車隊返回了村子。
跟在車隊後麵的莊客,有眼尖的突然叫了出來:“這囚車裏的,不是管莊的趙太監嗎?”
頓時一群莊客都竊竊私語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趙太監會被裝在囚車內帶回來。
隨著消息的傳開,一群群在外麵幹活的莊客都趕了回來,帶著期翼和不安守在了錦衣衛駐紮的大院子外麵,等待著之前審判的結果是否會被皇帝認可。
在院子內,田爾耕等人向著高起潛參拜了下去,高起潛捧著一封詔書接受了田爾耕的大禮之後,才打開詔書讀道:“…田卿關於審判罪人的記錄,朕已經一一看過,事實清楚,罪證確鑿,並無不妥之處。
雖說朕登基未久,本當以仁厚恩澤四海。但聖人有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故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田卿所報上的7人死刑,照準。
天地之間以人為最貴重,朕聽聞: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管莊太監李琦,指使張家兄弟強虜幼女,以活人配冥婚,是人乎?是禽獸乎?此等罪行,天地難容,當誅。
朕將此人送回皇莊,和田卿所報7人,一並當眾處死,不必再等秋後。念及國喪未久,以上8人皆處以絞刑,留其全屍,以表上天好生之德…”
田爾耕心中鬆了口氣,為的是陛下終於沒有駁回了自己的請求,這些莊客們不會再有所懷疑陛下是否真心想要幫助他們的了。
但是放鬆了心情之後的田爾耕,心中卻又隱隱升起了些畏懼。陛下明知道國喪未久,自己的威望尚未令天下懾服,尚需要用仁德來獲得百姓的擁戴,卻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他的請求,這種決斷力在大明皇帝身上已經很少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