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變這樣的狀況,除非在這些日子,上一封有分量的奏章。今上即位以來,三個月朝政都是按照往日的蕭規曹隨,讓朝臣們都以為這是一個穩重守成的少年天子。
但是隨後陛下就在朝會上不停發難,旬月內對朝政的改變之大,遠遠超過了先帝七年的理政,倒是隻有當初張江陵秉國時期的新政才可差相仿佛。
幾位和姚士恒交好的同僚,就此以為,今上是個喜歡談新政的。既然一時之間無法找到有分量的彈劾對象,那麼就不如上疏談些改革之策,以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這個主意雖然不錯,但是姚士恒任官不久,之前隻是一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對於經濟治國之道毫無頭緒。
而雖然他擔任了一任縣令,但是福建風俗和雲間大為不同,就是語言也相去甚多。他在浦城三年,基本就是在縣衙自娛自樂,一任政事都是兩位師爺和當地的吏胥決斷。
他這個縣令當的是輕鬆快活,但是對於治理民生之事卻依舊是一竅不通。
既不通經濟,又不懂治理民生,讓他想出幾條改革時弊的政策,可謂是愁死個人了。
至於幾位同僚,能給他提供一個上疏的方向已經很夠意思,想要讓他們把自己的上疏也給他借鑒下,那可就是老貓聞鹹魚-休想。
姚士恒愁眉不展的看著中庭的一株紅楓樹,往日他倒是最愛這楓樹之優雅形態,頗有謙謙君子的風範。但是今天卻這麼看,怎麼不順眼。
看到一張發黃的楓葉從枝頭慢悠悠的落下,一種蕭索的感覺頓時衝進了姚士恒的心頭,他覺得自己也許很快就會同這枚落葉一樣凋零了。
感傷了一陣之後,姚士恒突然就覺得無端的悲憤莫名了。他猛的一拍桌子,怒氣衝衝的說道:“管家,管家去什麼地方了?”
一名50多歲,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藍色盤領長袍的老者,提著袍服下衣,匆匆從堂外走了進來。
他對著姚士恒行了一禮之後,有些氣喘籲籲的說道:“二少爺可有什麼吩咐嗎?”
姚士恒撇了一眼匆匆跑進來的管家,這位老管家乃是姚家的世仆,也是他父親身邊最為得力的助手。姚士恒往日裏都對他敬重三分,但是今日這無名火上來了,也就有些顧不上了。
他用手指著中庭的紅楓說道:“馬上找人把這晦氣的樹給砍了。”
管家姚安頓時有些傻眼,這顆紅楓可是姚士恒年初入京,置辦這所宅子時,親手挑選讓人種下去的。
他叫下人來砍了它倒是沒什麼,但要是這位二少爺火氣過去之後反悔了該怎麼辦。
姚家在雲間不算什麼世家,發跡也不過才三代。姚家第一代乃是一個走街串巷販賣鬆江布的小販,因此雖然發了家,但是當地縉紳卻並不願意與之為伍。
姚家第三代,姚士恒的父親,為了改變這種被當地縉紳瞧不起,被吏胥上門勒索的困境,一心想要培養出個進學的子弟出來,好光大姚家的門楣。
天幸這二少爺姚士恒頗有些讀書種子樣子,在家族的全力培養之下,姚士恒倒也真中了科舉,進入了仕途。
但是之前十幾二十幾年埋頭苦讀的結果就是,這位二少爺頗有些文人脾性,也就是所謂的喜怒無常。
而姚家就指望著這位二少爺光宗耀祖,自然是不會有半點違逆,也就苦了他們這些下人。
管家姚安可不願意事後被二少爺責罵一通,再說了這株紅楓當初從山中挑選出來,到移植在這庭院內,光是人工就花去了五、六十金。
管家年少時可是跟著姚家老爺四處奔波行商過的,他可是知道賺錢的辛苦,因此對於姚士恒這種拿錢來發脾氣的行為,頗有些心疼。
老管家正在犯難時,一名頭戴金鑲玉烏兜,上身一件嫩黃比甲,下著牡丹百褶裙的嬌俏少婦,從後堂搖曳多姿的走了出來。
她人還沒到堂前,一口軟糯的蘇州官話就已經傳了過來,“誰惹了老爺生了這麼久的悶氣,現在還把火頭發到一株樹身上去了,還是老爺這是故意做給妾身看的嗎?”
看到夫人走了出來,老管家頓時鬆了口氣。這位二少奶奶乃是二少爺鄉試座師的小女兒沈蓉,往日裏二少爺對這位夫人是畏懼如虎。
果然看到夫人出來之後,姚士恒頓時什麼脾氣都沒了,立刻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扶著她坐在桌邊坐了下來。沈蓉給老管家做了個手勢讓他退下,姚安頓時鬆了口氣,忙不迭的退出了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