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年未見,這位蕺山先生卻依然如此固執。剛一下車,就給了興致衝衝出來迎接的陸澄源潑了一盆冷水,導致本就憂心忡忡的他忘記了禮儀,直接在門口和劉宗周辯論上了。
現在有劉宗周的弟子出來打圓場,陸澄源自然就清醒了過來,這位蕺山先生在黨內本身就有著不合時宜的評價,而自家門口顯然也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還是先迎進家中,再多找幾位黨人來相勸,本黨中人一向同氣連枝,在這麼多同誌的勸說之下,就算是執拗的蕺山先生,也要重新考慮一二吧。
想通了這一層,陸澄源頓時就決口不提剛剛的話題,客氣的邀請劉宗周一行人進門,並吩咐自己的仆人帶著幾輛大車繞道後門,把蕺山先生的行李卸下來。
到了晚間,劉宗周入京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京城東林黨人耳朵內了。
早到了京城幾天的文震孟對劉宗周到來頗不以為然,他已經知道自己被推薦為帝師的機會,被崇禎否決了,而東林黨人想要讓劉宗周取代他成為帝師。
雖然天下士子都讚譽劉宗周的學問,但是家學淵博的文震孟可並不這麼認為。現在東林黨人居然認為劉宗周的學問能勝過他,崇禎會因此而讓劉宗周成為帝師,這無疑有些傷到了文震孟的自尊心了。
因此當劉宗周入京的消息傳來後,文震孟拒絕了外甥姚希孟提出去拜訪的建議。看著這位年紀比自己大不了5、6歲的舅舅沉下臉,不快的甩袖走進了內室。心知肚明為什麼的姚希孟,也隻能搖頭作罷了。
而在金花胡同內的一所豪宅內,錢謙益正和同鄉兼弟子瞿式耜飲酒閑聊。當仆人帶來了劉宗周入京的消息後,錢謙益頗為感慨的對自己的弟子說道:“吾黨真的已經式微了,5、6年前吾黨可謂人才濟濟,經世之才有李修吾、葉台山、趙儕鶴,高存之、魏孔時等人為吾黨喉舌。閹黨之禍後,除了剛愎自負的文湘南,就是這位執拗的蕺山先生了。”
瞿式耜拱了拱手後,笑著說道:“如今吾黨中人,精華凋零,隻有老師之才方可重整吾黨聲勢,老師這東林魁首的名號,今日可算是實至名歸了。待到明日麵聖之後,陛下必要依重老師大才。”
錢謙益搖著手,滿麵笑容的說道:“哎,你這是給我帶高帽子啊。什麼東林魁首,不過是閹黨亂扣的帽子罷了。吾黨之中,尚有喬吉甫、韓象雲這些老前輩,何時輪到我做這個魁首之位了。”
“不然,今日之勢,老師不可不爭啊。自從吾黨被閹黨打壓之後,諸公雖做諤諤之士,但是吾黨精華實以付之一炬。蕺山先生雖然執拗,但是有些話說的還是不錯的,
他說吾黨:吾輩出處語默之間,亦多可議。往往從身名起見,不能真心為國家。隻顧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國家為念。
長此下去,則吾黨必為士林所拋棄。老師身為一代文宗,向為士子所仰慕。若是老師執掌東林,則天下士子必入我東林之門牆,則吾黨再興之勢,必有所期。
喬公年已70有餘,還有何精力領袖吾黨?喬公所在意者衣缽也,吾聞喬公後人之中無有讀書種子,不過他提攜鄉黨王鐸視為子侄,想要向其托付後事。
王鐸雖然出自寒門,然才學出眾,不但得喬公看重,也是袁禮卿袁大人的弟子。若是老師主動向其示好,有王覺斯從中說項,則喬公必在黨內支持老師。
韓象雲曆任四朝,名望才幹都是一時之選,原本老師不可與之爭鋒。但是今上尤重西學,我已接到艾儒略艾神父的書信,言其已被金尼閣所召,不日來京擔任翻譯院主事者。
徐之先、李涼庵等人已經入了大學,日後必為陛下所親近。若是老師能引以為援,則韓象雲也不得不對老師避席了。”瞿式耜口中評談著東林元老,試著為老師分析他們的弱點,心思敏捷之處,讓錢謙益也不得不歎服了。
不過瞿式耜說到最後,還是猶豫了下,才臉色凝重的繼續說道:“東林諸子唯一可慮者,唯一孫愷陽爾。孫大人為先帝之師,向來得到先帝敬重。今上和先帝感情深厚,先帝所敬重之人,今上自不會輕慢。”
錢謙益聽了不由皺著眉頭說道:“孫愷陽固然被先帝所敬重,但是他昔日不是有,‘擁兵向闕,叛逆顯然。’之評語嗎?再加上柳河之敗,損兵折將之後,孫愷陽可是自請罷官返鄉的,他可不是被閹黨趕出的京城的,如何能擅自召回京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