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正值北城一年一度的廟會,縣城裏大街小巷全是人,四處喧囂、熱鬧不已,主大街上更是人頭孱動,揮袂成雨,人人都要往街頭的城隍廟擠。

北城最有名的茶樓逸閑居二樓,一個女子慵懶地憑欄而坐,一襲素雅的淺黃長裙,三千墨發用同色係的簪子隨意挽起,右側臉上帶著半邊金色麵具,看不清楚她真實的相貌,左半邊臉看去,倒是靈秀好看,她半倚著,挑起二郎腿,挑眉看著樓下人群中那個瘦弱的身影,犀眸中隱著一抹冷意,手中把玩著一根金絲線織成的荷包,金絲線這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她看了許久,慵懶懶地換了個坐姿,端來一杯茶,輕啜了一口,一手支著下頜,冷眸中玩味漸濃。

街道上那擁擠的人流中,一個清瘦的身影正逆著人流的方向而上。

他一身青衫,低著頭,雙手負於身後,老牛慢步,怡然自若,根本不理睬迎麵擁擠而來的一雙雙大腿,逼得別人不得不讓他。

是的,大腿,他若抬頭,定是滿眼大腿。

他的個頭太小了,還沒有人家大腿的長。

他今年五歲,外號灰太狼,大名夜無名,他娘說他出生在夜裏就跟了夜姓,無名則是她娘實在想不出滿意的名字來,那什麼楚隱、唐影、玉邪,又什麼淩徹、寧洛、若離,她娘都想過,就覺得跟他的氣質著實不相附,於是幹脆暫時叫無名,等來日,尋到他爹爹再讓他爹爹傷腦筋去吧。

而灰太狼則是因為他娘經常唱給他聽那首兒歌。

他自小聰慧,三歲能盜,五歲能搶,這全都拜他娘所賜,他經常會疑惑,他爹爹究竟是何方聖神,竟敢娶娘這樣強悍的女人,強悍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她愛財如命,特摳門。

他娘說了,他長太快了,衣裳做大點才不浪費,於是,他這一身青衫從三歲穿到五歲,一直鬆鬆垮垮,他要是走快點保定會踩到自己袍角跌個狗吃屎的,他總是這麼老牛漫步,不是裝老成,全都是因為這衣裳太大了。

突然,他麵前那一雙粗壯的大腿不動了。

他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隻見麵前攔路的是一個一臉絡腮胡子的彪悍大漢,左耳上戴著個大耳環,這是奴隸的標誌,男的一般為武士護衛,越是魁梧粗壯,身價便越高,女子則為奴妃,比妾還要低一級,比婢女高一點點,以相貌論價格。

這片大陸上,能用得起奴隸的,不是官宦人家,便是富商,他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戶人家裏見過這家夥,而這家夥如銅鈴一般的雙眸正盯著他看,不說話。

他十分淡定地微微一笑,雙手還是負在身後,卻朝右側邁出了一腳,主動讓路。應該是認錯人了吧。

隻是,一隻比他的身子還要粗的手臂,攔了下來。

他再笑,緩緩轉身,另一雙無比粗壯的大腿就在眼前。

他無奈一聲長歎,仿佛曆盡人世風霜的老者,無奈搖了搖頭,轉向左邊,然,左邊一樣是大腿攔路。

他不動了,身後一定也有人,四個奴隸大漢,單見雙大腿便知曉身價之高,他眸中一抹精光掠過,乖乖地揚起頭看,看向第一個出現的大漢。

大漢冷酷到底,依舊不說話,一把糾起他的衣領,將他抗上肩,轉身便走。

他倒栽著腦袋,這才看見這整條街的擁擠,頓覺呼吸順暢多了。

他沒有掙紮,任由大漢扛著走,進了逸閑居,奴隸是這片大陸對底層的人,卻是最富有之人的象征,大夥都習以為常了他們橫行霸道,他也不指望有人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