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文軒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才發覺一切的爭鬥,一切的算計,一切的榮耀, 一切的恥辱,仿佛都已成為過去,漸漸退隱,恍若彼岸,與自己渺然。
“當年你說過, 倘若鳳兮不相信你,就拿著這把匕首,將你的心剖出來看看,既然今天你要讓鳳兮不得好死,那麼鳳兮隻好拉你一起共赴黃泉--我摯愛的男人!”白鳳兮嘲諷的笑,哭到最後,竟已沒了眼淚。
她半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身體癱軟的如泥一般,羅衫上布滿了斑駁的血跡。
昔日他說過無數委婉動聽,情深似海的誓言,而今,卻成了拔弩張,刀刃相對……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果然是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沒想到朕……一生運籌帷幄,步步為營,竟然會栽到了你這叼婦手裏,倒當真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首。”文軒自侃一笑,斯文蒼白的俊顏依稀可見風流之色,隨即他長臂一伸,將白鳳兮擁入懷中……
他一生擁有如花女眷無數,而此刻,除了白鳳兮這個傻妞的一顆真心外,他突然覺得自己竟然是一無所有,不禁仰天長歎,上天啊,為什麼我到死都沒能擺脫掉這個最討厭的女人?難道這是我多行不義的懲罰?
“雖然我酒後失德……與人有染,但是……從始至終,我心裏愛著的那個人……是你!我想聽你一句真話,你曾經……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點……誠實的告訴我……好嗎?”白鳳兮微弱的笑,伏在他胸膛痛苦的喘息著,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抱著自己了,她都計算不過來了,隻記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懷抱真的好暖,讓她貪戀至今,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懷抱是同情還是愛惜。
文軒想,反正都騙了她一輩子,也不差臨死前這一次,或許還能令這傻妞含笑九泉,隻當是給自己積了陰德。
於是,他修長的指尖勾勒著白鳳兮臉頰蒼白美麗的輪廓,格外輕佻的笑了:“當年你絳羅高卷不勝春,任是無情亦動人。我又怎會沒有心動過?”
“即便落得今日不得好死的下場,但至少,你愛過我,此生,足矣!”白鳳兮無力的輕笑,手掌溫柔的觸碰到他胸口的匕首,猛然間拔了出來,一股溫熱的鮮血瞬間噴出,她顫抖的緊閉雙眼,淚水與血水混合夾雜在慘白的臉上。
就在她閉眼的瞬間,文軒貼身肉藏的桃花香囊從他胸前掉了出來,那香囊的破口處,露出一張小小的字條。
文軒快速的撿起,頓時一顆心頓時如墜淵底,幽幽蕩蕩的杳無著落,愣愣看著上麵寫著‘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的娟秀小楷,一顆灼熱的淚突然打落在白鳳兮蒼白的臉頰。
他的淚眼模糊了這行字跡,一種痛惜,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追悔莫及”呢?可惜世上賣什麼藥的都有,就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他緊閉著雙眼,疼痛在心口逐漸的蔓延。
竟然是他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送到了敵人的枕畔,他如何會這般殘忍?想起那沒日沒夜折磨慎兒時候的情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殘忍至極,而今,他方知,他失去的,是心愛女人金子一樣的真心真意,隻可惜,悔之晚矣。
“軒。我從未後悔遇見過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選擇,你還會遇見我,愛上我,娶了我嗎?”白鳳兮的臉緊貼在他胸膛,大概因為剛剛拔掉匕首用力過猛,此刻她的肚子突然又劇痛起來,輕顫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腹內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血水從兩腿之間源源不斷地湧出……
“我也從不曾後悔當年去招惹了你,沒有你,就沒有我君臨天下的一天,但是,我真的很後悔,當年送什麼不好,偏偏送了一把匕首這麼危險的東西,給你做定情禮物。我這一生,成也鳳兮,敗也鳳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