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眼見文軒默許,便衝著身旁的李嬤嬤揚臉道:“去把本宮陪嫁的金弦琴拿來。”
金弦琴是一種琴弦像金屬一般堅硬的琴,發出的聲音錚錚鏗鏘,十分好聽,彈奏者為了保護指甲,往往都是帶著護甲演奏,而茗慎此刻的手上滿是燎泡,彈起來的感覺可想而知。
茗慎心知躲不過去,便暗自換了口氣,忍著腳下的酸痛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把琴放平,鼓足勇氣用紅腫的指尖在刀刃一般的琴弦上曲撥宮商,霎時疼的她白唇一顫,繼而斷續如昆山玉碎一般的音律,從她血跡斑斑的指下緩緩流出。
“漫江烽火曹軍破,赤壁功勳卓。”
“羽扇綸巾英姿闊,揚眉笑把功名拓,”
“故壘西邊驚鴻若,彈指檣櫓破!”
“而今強作弦中錯,曲誤不見周郎顧。”
茗慎一邊撫琴低唱,一邊用蓄滿淚水的雙眼,可憐兮兮的望著文軒,期望憑借此曲傾訴心意,換他憐憫一顧。
惠妃身處後宮多年,對這樣的小把戲早已屢見不鮮,但是看到兒子臉上有所動容,當下便打斷了茗慎的彈唱,厲聲喝叱道:“夠了,你彈唱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竟敢用這等低劣的琴歌來應付本宮,簡直就是藐視,來人啊,把慎側妃拖出去,杖責三十!”
三十廷杖足夠把人打廢,茗慎雖然以往也經常受到責罰,但也不過是罰跪和抄書這種含蓄的刑罰,最嚴重的也不過是關上幾天禁閉不許吃飯,還從未遇見過這種直接粗暴的對待,登時嚇的身子微微輕顫。
就在侍衛進門,要把茗慎拉出去的時候,文軒搶先一步將茗慎揪起,然後對著她的臉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茗慎被打的重重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臉辣耳赤,還未搞清狀況,便聽到頭頂飄落一聲慍怒十足的低斥:“賤人,淨會惹母妃生氣,本王不想見到你,還不快滾。”
茗慎含淚咬唇地望了文軒一瞬,旋即便從地上爬起,捂著發疼的臉蛋跑了出去。
其實她心裏清楚,這隻是一個替她脫身的辦法而已,可為什麼他要打得那麼重?
這一定是打慣了人的手法,所以下手才會沒個輕重,若是如此的話,更加令人懷疑,這樣一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如何有雙這般狠辣的手。
茗慎離開以後,鹹福宮的宮人全都難以置信的望著文軒,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風度翩翩的王爺動手打人,就連惠妃也察覺出了兒子的不對勁——他竟然在暗幫那丫頭,不過既幫了她,何必又下狠手打她呢?難道,單單隻因她是納蘭家的女兒?
文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幫茗慎,可能是剛剛她的一曲琴歌唱進了他的心裏吧?所以讓他有點情不自禁。可不管如何,文軒對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緒都十分抵觸,心頭一躁便失控般打得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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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慎走出延禧宮時,紅腫的臉蛋上膩滿淚痕,仿若被冷風橫掃過一般淒涼,一滴刺眼的血紅,始終掛在嘴角,欲墜未墜。
“哎呀……小姐……您……您這是怎麼了?”靜媽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看著她手指上的潰爛的燙傷和血跡,淚水就像蟲子一般,慢慢爬出了她的眼眶。
她的小姐,總是在遭受著淩﹡辱與踐踏,從前在納蘭將軍府就是這樣,如今嫁入端親王府,卻還是備受煎熬,叫她這個半個當娘的看著,如何能不心疼?
茗慎賭氣的推開奶娘的手,一言不發沿著綿延的宮牆往回走,瞪大的瞳孔像一顆髒掉的夜明珠,即便狼狽至此,依舊難掩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