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眼,竟流下眼淚來。他定是想起還是皇子時並不得父皇重視,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博得父皇的喜愛,以至於今日坐上龍椅,昔日步步驚心的日子還曆曆在目,個中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我平靜地問他:“自古立儲非嫡即長,臣妾的兒子隻能靠邊兒站。”
“朕也非嫡非長。”他說這話時冷若冰霜。
我不忍心,道:“四哥,孩子是無辜的,你我都知道生在帝王家的冷暖與無奈,至尊榮耀之下是深深的孤獨和對父皇父愛的極度渴望,四哥,切不可薄待了咱們的孩子。”
我輕輕為他拭淚,輕撫他頸窩,就像安撫一個繈褓中啼哭的嬰孩。他轉身,摟住我,在我的胸口輕輕啜泣。
我震驚,就像看一座冰山轟然倒塌。他突然卸下帝王的盔甲,毫無保留站在我麵前,讓我手足無措。我抱著他,就像抱著自己心愛的孩子,兩顆心隔得那麼近,我放佛能聽見他那空空蕩蕩的孤獨的回聲,和他隱藏在靈魂最深處將要決堤的繾綣溫情。
三殿下的百天宴如期舉辦,天還蒙蒙亮宮裏的爆竹聲絲竹聲就不絕於耳,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過年。巳時未到,眾嬪妃皇子、大臣命婦都已來到了專門設宴殿試用的明德殿。皇上與皇後居正中,皇後抱著小皇子,孩子粉撲撲的小臉如同粉雕玉琢,不同於遺世剛出生時肉嘟嘟的樣子,三殿下小胳膊小腿,打出生病就沒斷過,今日百天孩子還發著燒。
皇上今天一下朝就過來了,他顯得興致很高,滿眼的笑意,完全是初為人父的興奮模樣讓那些皇上不喜歡老三的傳言不攻自破。我給他和皇後行跪拜大禮,呈上送給三殿下的嬰兒枕送上。這嬰兒枕出自定窯,造型惟妙惟肖,皇後宮中奇珍異物數不勝數,再珍貴的禮物也不過多看幾眼罷了,挖空心思送給三殿下的禮物,也不過是為了不要顯得太寒酸。
皇後笑靨如花,臉上滿是初為人母的幸福與滿足,今日這樣的場合更帶著王府出身的皇後的驕矜與高冷,她笑道:“本宮替皇兒謝謝禧妃姑姑了。”
她說出禧妃姑姑這樣不倫不類的稱呼,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震,恍然大悟禧妃原來還有個身份,就是皇上親姑姑家的表妹。她也是為了顯得親昵,並無其他意思,我一笑,道:“向來姑姑疼侄兒,這個大侄子妹妹是越看越歡喜,願天佑我皇兒,讓我皇兒健康無憂地長大。”
皇上笑,扶了我一把,道:“快起來,嫌吵的話就先回去吧。”
我看著他,有些撒嬌地道:“皇上,我能和兩位長公主坐在一起嗎?”
“去吧,一會兒朕也過去。”他柔聲道。
哥哥嫂嫂們把添麒和若麟也帶來了,他們如今已在上書房讀書,每日送入宮來與大皇子二皇子還有一些皇上特別恩寵的臣子的兒孫一起學習,包括阮王叔的嫡長孫,他的父親是王叔唯一的嫡子阮鼎言,如今已是正四品鴻臚寺卿,如此尊貴的身份才可以與皇子皇孫一起學習。初他之外,還有皇上的五弟、襄親王的嫡子,還有楚親王如今唯一的兒子赫連遺世。
大哥問我:“安禪,近來可還好?皇上對你怎麼樣。”
我笑道:“大哥放心,皇上對我很好。”
二哥無不憂心地道:“如今我們兄妹三人團聚,老四戍守漠南蒙古,倒也安生,就是不知道老三在新疆怎麼樣,唉!”
二嫂寬慰道:“近來捷報頻傳,三弟一切安好,你又有何不放心。”
二哥的憂慮我明白,他是擔心三哥的未來。皇上多疑慮,屢屢戰敗他自然會龍顏大怒,頻頻告捷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他豈會弄下別人功高蓋主,隻是礙著皇上是二嫂同母親哥哥,我們都把這憂慮藏了去。
大嫂問我:“坐在皇上旁邊的兩人可是新晉的小主?”
我看過去,皇後抱著皇子去了柳王府親眷所在的一桌,現下相伴皇上左右的是雍洛初與虞以薰。我道:“左邊的是雍士其的千金昭儀雍洛初,右邊是虞鴻升的千金昭儀虞以薰。”
雍士其自然無人不知,虞鴻升倒是有些陌生,二哥問:“虞大人可是光祿寺少卿?”
我答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