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無聲。
京城的東郊,以日出之景壯觀非常而著稱於世的羲嶽山,東望滄海,西護京師,得天地之庇護,享日月之精華,雖是山嶽,但山腳之上,山顛之下,往往是四時如春。但如此得天獨厚的環境卻鮮有人跡,隻因山勢陡峭,除卻西南邊稍稍平緩一些的地勢讓人開了一條觀賞的捷徑外,其餘的地方都險峻無比。不過也正因了其險峻,才成了京師東麵的安全防線。
此時的羲嶽山正籠罩在無邊的夜色之中。唯有空中的一彎新月與之遙相為伴。殘冬的寒風,吹過山上的竹林,葉聲陣陣,穿於山間,回繞不盡。風止竹靜,山際又歸於安寧。
一陣清越的琴聲打破了天地間的安寧。琴聲輕靈飄逸,回繞蒼茫間。商調琴音,如訴如詩,期期如訴,婉婉而至。偶爾的樂聲跳動,一如溪水中躍起的水珠,漸而又融入了揉弦而出的纏綿之中,細碎如斯,柔綿不斷,漸入漸深。
風又起,但不較之前的那麼急,似為配合這琴聲而來,緩曳竹枝,婆娑拂麵,吹散了紫檀香鼎的繚繞香霧,吹動撫琴之人額前的碎發。廣袖輕動,紗裙搖曳,白煙含香,繞琴不散。在這美如仙境卻又險峻萬千的羲嶽山間,怎會有蓬萊仙子誤墜人間,弄琴於斯?
琴聲正如絲如錦連綿不斷之際,撫琴之手卻突然停了下來。戛然而止的琴聲,山中突然而至的安靜,讓人感覺非常的不適應。
“出來吧,難為你那麼險的山,還能特地上來。”輕柔的聲音,隻一句,就足以讓人銷魂。
竹枝輕動,瞬息之間,一個人影便已站在了女子的跟前。手中隨意的把玩著一根竹枝,漫不經心地說:“師妹你真是的,每次都躲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讓人好找啊!”
“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了,你這樣再叫我師妹,不怕師傅知道怪罪於你?”女子看也不看來者一眼,隻是輕輕撥動了幾下琴弦,如仙如夢的樂聲又一次流於耳畔。
“你不說,我不說,師傅他老人家又怎麼會知道呢?再說,就算有第三個人聽了去,告訴了師傅,師傅也沒辦法再說我什麼了。”男子頓了一頓,似乎在等待著女子的回答。可回應他的,隻是不曾停下的琴聲。
男子歎了口氣,“師傅白日前駕鶴西去了。”
“錚——”
尖銳的琴聲劃破了天際,素手纖纖,止於空中,時空仿佛瞬時停止。山風嗚咽,吹動著繚繞清煙。
良久,微顫素手才輕輕的放下。
琴,已然隻剩四弦完整。
雙眸,緊緊地閉著,纖睫的微顫卻泄露了她內心的洶湧。晶瑩的淚,漸漸溢出眼眶,洇濕了雙睫。
男子看著仙子般的師妹強忍痛苦的身影,不覺心生後悔,也許不該這麼直接,就將師傅的死訊告訴她。掙紮良久,才試探的出聲“師妹……師妹……師兄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師傅待你一如親生,現在他過世,你傷心也是自然,隻是……”
女子緩緩地站起身,“師傅臨死前……曾讓你帶話給我是嗎?”臉上是強自忍住悲傷,語氣靜如平常,隻是眸中的霧氣,為這絕色中平添一分的悲戚。
“師妹你……”看著眼前他深深愛戀了四年的佳人,悲傷不減她的風姿,那份楚楚動人,更令他心跳不已。他好想她,自從她一年前被師傅逐出師門後,他每日每夜想的都是她,多少次想追下山去,尋找她的芳蹤,可是礙於師門嚴令,不得已強壓思念。如今佳人在前,他怎能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