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汙髒臉龐下的一雙眼睛,不斷地打量四周。
百廢待興的城市裏,像她這樣一看就是流離失所的人到處都是,也沒有人會注意她。
隻是她的衣著雖髒,看起來卻是不錯,身段儀態也極好,感覺像是富貴人家的女子,當然,像她這種因為戰亂而落魄的富貴人家也多得很,也沒有人會在意。
她在酈央遊蕩了幾天,餓了就在官府設立的發糧點領幾個饅頭和喝兩碗稀粥,天黑了就在官府設立的臨時大通鋪裏睡上一夜,如此就過了幾天。
換了過去,她一定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但現在,她滿心都在想著找一個人,吃穿住用什麼的,想都不想。
那個人在哪裏呢?為什麼她到處都不到他呢?
他一定就在這裏,為什麼她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又走了很久以後,她真的累了,坐在某戶人家門前的台階上,眼神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腦裏毫無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高挑俊美的男子,從她麵前走過去。
那張臉,在滿目的蕭條裏,顯得相當醒目和出眾,連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就盯著他不放了。
這張臉,她在哪裏見過?
她一定在哪裏見過!
眼看這個男人就要走遠了,她猛然站起來,快步追上去。
那名男子急著趕路,並沒有注意到有一個隨處都能看到的瘋婆子跟著自己。
他前前後後繞了十幾條街巷,進入一條很不起眼的小巷子,左右看了一下後,走進去。
瘋婆子緊緊跟上,貼著牆壁走。
天色微暗了,巷子兩邊零零落落地種著一些海棠、桃花什麼的,倒是有不少可以隱身的地方。
男子走到巷中某一戶人家的門前,敲了敲門。
門開了,開門的人看到他後,失聲:“公主,怎麼是你?”
瘋婆子一聽,就知道自己所猜不錯了,這個人女扮男裝,真實身份是西涼的七公主虹黛。
虹黛身材高挑,五官分明,又英姿勃勃,隻要有心打扮,還真是個俊美的男子,沒有胭脂之氣。
她聽說過夜九與虹佑訂親的事情,心中著實恨透了虹佑,連帶的,她當然也會恨虹黛,兩國大戰之時,虹黛來這裏幹什麼?會不會是來找夜九?
她才這麼想呢,就聽到虹黛問:“夜九是不是在這裏?”
“他已經率領大軍去北涯關打北拓軍隊了……”
“那我哥和虹佑呢?”
“他們去北涯關找夜將軍了……”
“什麼?”虹黛大叫,“他們怎麼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們怎麼沒攔著他們?”
“咱們攔了,可是沒攔住……”
虹黛簡直是氣急敗壞:“那這屋子裏現在還有誰在?”
“紅妝姑娘住在這裏,三公子交待咱們要好好照顧她……”
虹黛大步進去:“又是紅妝!都什麼時候了,三哥還記著這個女人,邊境打成這樣,還不遠萬裏地跑來看她,真是氣死我了!還有虹佑也是,夜九分明跟這個紅妝有私情,她還傻傻地來追夜九……”
門關上了,但她一時激動和惱怒之下,說得大聲了些,瘋婆子全聽到了。
“虹佑!紅妝!”瘋婆子的麵容,因為忌恨而徹底扭曲了,眼裏更出迸出凶狠的光芒來,“真是賤人!竟敢跟我搶男人,我一定要你們不得好死!虹佑,紅妝,賤人……”
她不斷低咒,罵了半晌後,才走出隱身的那棵海棠樹,快步往巷口奔去。
哼,西涼公主竟然潛入酈央,真是不想活了!
她現在就去告密,讓官兵將這宅子給夷為平地,將那些賤人剁成肉醬!
她想著,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宅子裏,虹黛沒想到自己被人認出來了,而且還是個不正常的女人,她風風火火地踏進紅妝的房間,大聲道:“區區一個青樓女子,竟然敢將我三哥誘惑成這樣,看我怎麼收拾你!”
紅妝是醒的,但意識已經很淡薄了。
她睜著目光黯淡的眼眸,看著虹黛,已經沒有餘力去想她是誰了,隻是含糊地道:“你……你是誰?”
虹黛被她這副快死的樣子弄得吃驚不小:“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該不會是快死了吧?”
上次見她之時,她可是風華絕代,翩若驚鴻,怎麼現在卻變成這樣了?
紅妝微笑:“是啊,我快死了,讓你看到我這樣的模樣,真是抱歉了……”
虹黛想罵她紅顏禍水的話兒,全都咽了回去。
對一個快死的人,她還能怎麼辦呢?
沉默半晌,她才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而後她轉身出去,站在走廊下,看看院子裏的桃花與迎春花,又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想起虹佑來,心裏不禁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