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笑得眼睛眯眯的,一臉開懷:“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夫自得其樂,沒有麻煩,他卻在這把年紀遇到了天大的危機,連護陵軍都要出動了,哈哈,誰叫這小子那麼愛當皇帝,活該哪!”
夜英弦笑不出來。
父皇與叔公之間的這段“交情”,說到底就是臣子擔心功高震主而選擇功成身退、皇帝則承諾保其一生平安的老故事,他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他的“家裏”。
他的父皇,再怎麼英武蓋世,看來與別的皇帝也沒什麼不同。
而現在,他的父皇在遭遇著性命之危?誰在威脅他父皇的性命?誰又能威脅到他父皇的性命?
他幾乎不敢往下想了。
夜隱道:“夜北皇沒有將口令告訴你吧?”
夜英弦抿緊唇,不說話。
夜隱卻一臉狡黠,故意在逗他似的:“雖然你是他兒子,但夜北皇也要防著你哪。你手中有兵符,又有口令,他怕你趁機控製護陵軍,所以,沒把口令告訴你,隻要把兵符拿給他。”
夜英弦瞪了他一眼:“我不需要口令。”
夜隱道:“真不需要?有了這兩樣東西,連影如霜都不敢動你了,你確定你不需要?要不我現在就告訴你,讓你備用如何?”
夜英弦搖頭,目光沉定:“不用。”
夜隱“哧”地笑了:“你還真是一板一眼哪,告訴你吧,夜北皇當年將兵符交給我的時候,也傳了我口令,但我相信,那口令一定不是真的。我若帶著這兵符去找護陵軍,卻說錯了口令,大概就回不來了。”
哪個想當皇帝的,會給別人推翻自己的機會?
夜北皇是謝他,但更是在防他,他明白帝王之心,絕對不會傻得去相信帝王的承諾。
夜英弦:“……”
他不願將自己的父皇想成那樣,但是,他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父皇能有這一世的成就,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
夜隱收斂了笑容,目光變成混濁起來:“好了,老夫困了,你也拿到東西了,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就當我已經死了罷。”
夜英弦沉默地將兵符收起來。
放好之後,他忽然又問:“你可認識影如冰?”
“影如冰?”夜隱琢磨著這個名字,“你問她的事情,有何用意?”
夜英弦道:“我想知道,她跟父皇是不是有什麼瓜葛。”
他能確定這位叔公是個明眼人,對權欲無心,不管他現在問什麼說什麼,叔公都不會出賣他,他想借這個機會,多弄明白一些事情。
夜隱笑了笑,又是話中有話:“夜北皇跟很多女人都有說不清的瓜葛,但他很有本事,能輕鬆地將女人玩弄於掌心,隻有影家的女人,並不是那麼好掌控的。夜家男人和影家女人的事情,我若是太清楚了,就活不到現在了。你若想知道,還是自己去查吧,我隻勸你一句,小心為上。”
夜英弦道:“也就是說,我父皇與影如冰一定有糾葛,是不是?”
夜隱闔上眼睛,轉過搖椅,背對他:“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回去吧。”
夜英弦知道他不會再說什麼了,隻得悵然地站起來,對他行了一禮後,告辭離開。
外頭,煙花三月,細雨朦朧,江南如詩如畫,如夢似幻。
他走在朦朧的江南畫卷裏,覺得腳步沉重,心裏也很沉重:父皇要這支護陵軍,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大順的軍隊,京城的軍隊,都保不住他麼?
誰想要父皇的命?父皇又想對付誰?
現在,邊疆燃起戰火,京城也要燃起戰火不成?
他背後,不遠的地方,夜隱召來幾個兒子和孫子:“咱們馬上離開,家當也不要帶了,每個人就帶幾件貼身的東西,今晚就走。”
這個住處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就不能再住下去了。
夜北皇一旦動用護陵軍,京城必定生亂,而以他的身份與過往,說不定會被卷進其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好在他這麼多年來,暗中修建了幾處藏身之所,這一處暴露了,還有下一處。
總之,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找到自己,更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隨便夜家的男人怎麼爭,怎麼鬥,一切與他無關。
三百多年了,夜家也風光得太久了,所謂風水輪流轉,上天從來不會讓某一家無限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