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昏暗，整齊地擺滿各種食材，夜九躺在幾袋土豆上，懷裏抱著那隻烏金盒子，似乎……睡著了？
紅妝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蹲下來，看著他。
沉睡的他，少了一些冰冷，卻還是沒有什麼表情，連呼吸都很輕，簡直跟死人似的。
他懷裏的烏金盒子已經打開了，盒蓋掉落一旁，盒子裏，瑩白的屍骨，分別擺放得整整齊齊，保存得非常潔淨完整，而且……她的眼睛，微微的紅了。
而且，與上次所見相比，這些屍骨，都戴上了首飾。
發簪，項鏈，臂環，手鐲子，腳鏈……幾乎女人會用到的首飾，都有，非常的精美，件件都是她喜歡的風格、款式與顏色。
她隻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這些首飾非常珍貴，任何一件，都足以成為女人們追逐的目標。
這一定是他特意收集，送給“她”的。
真是笨男人！
人都已經死了，還這樣念念不忘做什麼呢？
如果他能放下“她”，那麼，他就能找回失去的生機，就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著，而不是總是這樣，似乎沒有人氣。
看著許久之後，她將盒子從他的懷裏拿過來，放在地上，然後拿盒蓋蓋上。
盒子裏的東西，若是被人看到了，他會被人認為是瘋子的，雖然，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覺得他是瘋子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妒忌自己的屍骨，隻知道，當她看到自己的屍骨，都會有種不知身處何處的感覺，不過，當她看到夜九，她便又知道，他的所在，就是最真實的世界。
大概是因為懷裏空了，沉睡的夜九手指動了動，囈語：“紅妝……”
紅妝輕輕地應了一聲：“嗯，我在這裏。”
夜九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但還是沉睡的模樣：“你……你來了麼？”
紅妝溫柔地道：“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不曾離開。”
夜九的唇邊，泛起了紅妝記憶深處最珍貴、最美好的溫柔的微笑：“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就在我的身邊……”
紅妝知道，他以為他在做夢，他在夢裏聽到了“洛紅妝”的聲音，他在和“洛紅妝”對話。
這樣，也好啊，至少，她和他，又像七年前一樣，如此溫柔地對話。
“我……好想你……”他低低地說，聲音帶點小孩子的無助與委屈，“可你……沒有出現在夢裏……”
紅妝跪在他麵前，伸出雙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輕地吻了一吻：“因為我就在你的身邊啊，不用在夢裏，我們也能天天見麵。”
她的手，被緊緊地反握住了。
“嗯……”夜九緊閉的眼角，緩緩地溢出淚水，“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們……永遠在一起……”
這一刻，紅妝又找到了七年前，初遇時的感覺。
心動，心疼，混夾著疼痛與酸酸的味道。
他和她，真的曾經相遇過，曾經相愛過，曾經立誓過，曾經幸福過——這絕對不是鏡花水月，而是真實地發生在昨天。
而且，這份情感，仍然刻在他們的心裏，他們的骨血裏。
她低頭，吻他的淚：“嗯，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離。”
夜九的手在哆嗦，而後，身體在哆嗦，哆嗦到無法控製，就像脆弱到隨時會崩壞的孩子。
紅妝的心裏，又疼了，下意識地將他擁在懷裏，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她知道夜九的肌膚一向冰冷，但她這樣擁抱著他後，才發現他的身體，簡直就像是冰雕的，幾乎沒有任何溫度。
人的身體，怎麼能冰到這種程度呢？
就像死人一樣……這種感覺，讓她害怕，讓她發慌，於是，她更抱緊了他。
夜九就像寒冷的孩子，徘徊了許久後，終於找到了溫暖的去處，很自然地靠向她。
終於，他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放鬆下來。
“紅妝……”他低低地喚，含著痛苦。
“我在這裏……”她說。
“對不起……”他一次次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胸口。
那是夜九的眼淚。
他的眼淚，是滾燙的。
紅妝的眼淚，突然就簌簌而下，落在他的發間。
她沒有說“你沒有錯”“你不必抱歉”，她說的是：“我原諒你了……”
“我已經不恨你了……”
“我不會再離開你……”
是啊，在遭受了那樣的痛苦和恥辱之後，她怎麼會不恨呢？怎麼不怨呢？
她曾經仇恨和怨怪所有導致她遭受那一切的人，包括他！
但是現在，她雖然還沒有忘記那般悲慘的過去，卻已經不再恨他了。
夜九輕輕地哭出聲來，很輕很輕，很低很低，幾乎不像是真的聲音，但紅妝知道，他真的在哭。
除了那一夜，他親眼看到她的屍骨時慟哭以外，這是他第一次低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