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之前,洛紅妝獨自一人回到了紫辰宮。

守門的太監還是沒有多看她一眼,她進入紫辰宮後,先去夥房,自己吃了一些,再偷偷地帶上一些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總是很晚才去,那時夥房沒什麼人了,雖然剩下的都是主子或別人吃剩的,卻都是比普通人家不知好上多少倍的好飯好菜,她可以盡情帶走。

回到小屋,她升起小火爐,將飯菜放在加了水的小鍋裏保溫,也顧不上休息,就出去幹活了。

昨夜一宿未睡,今天又在外頭呆了將近一天,隻在下午時小睡了一個多時辰,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疲憊和犯困,精神反而更好了。

今天的她,又重生了——心靈的重生,因為,她已經知道她並沒有被心愛的男人背叛。

這份認知,讓她的靈魂得到了救贖,她雖然還是要複仇,心裏,卻已不再隻有黑暗和冰冷。

屋裏,安靜下來,隻有小火爐在幽幽地燃著一小簇火苗。

天黑了,在外頭晃的人越來越少。

一條黑影,從紫辰宮的後院翻牆而進,懷裏抱著一個包袱,無聲無息地往小屋潛來。

終於到了屋前,他推門而進,把門遮上,喘著氣,將包袱輕輕地放在小床上,喃喃:“紅妝,到家了……”

他把包袱解開,裏麵散落成一堆的屍骨,泛著潮濕難聞的氣味。

他渾然不知,隻是癡癡地撫著她的頭骨,緩緩地道:“你再等等,我一定給你尋一個好地方,再不讓你風吹雨打……”

他的紅妝,怎麼可以這樣暴露在外頭?

她應該住在最好的地方,得到最好的照顧和保護,沒有任何人可以碰她一根骨頭。

又看了半晌後,又一股血腥味湧上來,他晃了兩晃,差點摔倒。

昨晚的事情,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今天又整整一天沒吃東西,吐了不少血,他撐著一口氣回到這裏,身體已經繃到了極限,快熬不住了。

他說過他要為她報仇,拿整個天下為她陪葬,所以,他再怎麼難以下咽,也不能讓身體垮了。

“紅妝,”他摸摸她的頭,溫柔地道,“我吃點東西,別怕,我就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打開火爐上架著的小鍋子的蓋子,滿滿的飯菜湯水,散發著熱氣和香氣。

他端起湯,先喝了,然後捧起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吃。

這飯菜,應該是很香的吧?但是,他完全嚐不出什麼味道,他被悲傷、憤怒與仇恨占領的身體甚至還在強烈地排斥著這些食物,每一口飯菜下肚,胃裏都像在進行一場慘烈的戰爭,令他難受得起吐。

但他一口都沒吐。

已經踏上戰場的人,不可以拒絕任何食物,甚至還要盡可能地進食。

這頓飯,吃了很久很久,吃完以後,被壓下的疲憊和倦意全湧了上來,他抱著那一包屍骨,沉沉睡去。

沒有夢。

他這一生,大概都不會再有夢了。

後半夜,洛紅妝回來,點燃油燈,一眼就看到了抱著她的屍骨沉睡的他。

他看起來如此疲憊,如此狼狽,仿佛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似的。

她坐在他的身邊,伸出手指,細細描繪他的五官,還是那麼的瘦,觸感僵硬,可是,這眼廓,這鼻子,這唇形,果然就是他啊。

淚水落下,眼睛生疼。

她趕緊抹了抹淚水,開始去燒水,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他已經撐到了極限,她不可以再倒下。

燒了水,加入一些潔體殺菌的藥材後,她用毛巾沾了藥水,擰幹,給他擦拭頭發、臉龐,而後小心地解開他的衣服,給他擦拭身體。

夜九太累了,睡得毫無知覺,她沒費什麼力氣就脫掉他的衣服,他瘦得肋骨還是隱約可見,身上的傷,在淋了大半天的雨水後,又有了惡化的跡象。

她費了半夜的時間,才將他的身體清潔幹淨,給大大小小幾十處傷口敷藥和包紮。

天亮時,她忙完了一切,累得頭暈眼花,但她還是撐著虛弱的身體,去夥房拿了飯菜回來,放在爐子上加熱和保溫。

他的身體很虛弱,要吃得多多的,要把身體補好,她怎麼樣都無所謂,但他不可以有事。

忙完之後,已經將近一天兩夜未眠的她,再也撐不住了,往他的身邊一倒,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她也無夢。

她以為已經徹底失去的珍貴的東西,原本並沒有失去,現在就在她的身邊,她已經不需要夢了。

深眠不知時。

正睡得好呢,耳邊就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響得震天:“梁紅葉——梁紅葉出來,我家主子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