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地下的證據(2 / 2)

這座荒山透著不祥的氣息,他從小在宮裏長大,還不知道宮裏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她帶他來這裏,想做什麼?

可以證明她所言不假的地方?哼,他絕對不會受到她的盅惑!絕對不會動搖!

洛紅妝不再說話,從包袱裏拿出一盞防風防雨的油燈,點燃,提起手裏。

真不想再來這個地方啊!

誰會願意再踏入自己的死亡之地?

被迫一次次麵對自己的死亡與屍骨,那該是如何的心靈折磨與煎熬?

隻是,該麵對時總得麵對,至死無法逃避。

合了合眼,她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帶著壯士扼腕的決然:“走吧。”

樹多草雜,雨大路滑,不點燈,根本沒法找到她的葬身之處。

一個人,大半夜的冒雨去尋找自己的屍骨,這是多麼荒誕可笑又悲哀的事情?

夜九跟在她後麵,借著淡淡的燈光,心裏想的是:這裏倒是完美的埋屍之所,她這是在自尋死路,將她殺了,直接埋在這裏,他真的省事多了!

走了沒多久,洛紅妝就在一處開滿小白花的地方停下,盯著那叢白花,不動了。

真是心有靈犀啊,她隻是茫然地隨便走走,就走到了她的屍骨所在之處,是她的屍骨在呼喚她嗎?

上次“見麵”,她隻是摘了一朵小白花放在自己的“墓”前,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那朵小白花似乎就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落地生根,長得這麼茂盛,開得這麼招展了。

是她的血肉養育了它們嗎?

她笑,滿眼悲哀,聲音幽幽地,說出最殘忍、最難以麵對的那句話:“洛紅妝的屍體,就埋在這裏。”

冰冷銳利的刀鋒,貼在她的後頸上,夜九的聲音含著駭人的寒意與殺氣:“要埋在這裏的,是你才對。”

洛紅妝淡淡地道:“你見了地下的人,再殺我也不遲。”

夜九恨恨地收起刀子,忍下那股子怒氣:“好,看在你曾救過我的份上,我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洛紅妝麵無表情地拿起那把仍然丟在那裏的、生了鏽的鏟子,冒著雨,一鏟一鏟地,挖起那片小白花。

將那片小白花連根鏟掉以後,一層腐爛的衣物,混在泥土裏,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此時,夜九還是很鎮定,冷眼看著她挖,似乎這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他強悍的心,還是受到了動搖,她的每一鏟,都像鏟在他的心髒上,他有付出更多的忍耐力,才能將這股動搖給壓製住。

洛紅妝忽然住手,站起來,慘白著臉,直勾勾地看他:“這個地方,是洛姐姐托夢告訴我的,信或不信,皆在於你……”

夜九雙唇抿得發白,不說話。

洛紅妝喘著氣,抹了抹臉,咬咬牙,狠下心將那層早已與泥土混成一團的衣料刨開。

一個沾了汙泥的、慘白的骷髏,就這樣暴露在她的眼前,黑洞洞的兩個眼孔,看著她。

“啊——”她大叫一聲,丟開鏟子,後退幾步,捂住眼睛,不敢看。

夜九的呼吸,卻開始紊亂和粗重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這個白森森、髒兮兮、黑洞洞的骷髏,幾乎不能呼吸,被雨水浸透了的臉龐,滲出大片大片的汗來。

這是什麼感覺?可怕,詭異,緊張,恐懼,令他膽顫心驚,無法自持……

她是……她是……他不敢念出那個名字,可他就是知道,這顆……人、人頭……就是、就是“她”……

這一定是錯覺!是他的身體和精神已經撐到了極限,瀕臨崩潰,才會出現這樣的錯覺……

可是,可是為什麼,當他與“她”的眼睛對視時,他的心,卻如此痛?

痛到無法呼吸,痛到無法站立,痛到無法思考。

那雙其實什麼都沒有的黑洞洞的眼睛,在幽幽地看著他,似乎想告訴他什麼,卻無語凝噎。

他看著那雙什麼都沒有的眼洞,從那雙“眼睛”裏散發出來的強烈的、巨大的悲傷和痛苦,是怎麼回事?

“她”隻是一個化盡了血肉的骷髏,為什麼會“說話”?為什麼會悲傷?為什麼會痛苦?

為什麼隻是一個骷髏,就能讓他如此心痛?如此想哭?

一道閃電劈下來。

大地刹那間一片雪亮。

那個骷髏上麵的雨水閃著光,就像“她”在流淚。

“啊——”他突然大叫一聲,跳進這個淺坑裏,蹲在地上,拿雙手刨土。

雨大了,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臉龐不斷淌下水來,如此狼狽。

洛紅妝回過神來,走過去,跪在地上,和他一起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