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空在陽光照射下亦顯得灰白，早晨起床洗漱後搭乘早聯係好的順路馬車趕到兩裏外的莊子，馬車緩緩而行，離很遠的距離便能看到那一大片空曠的田地，時至臘月，所有的農務都已接近尾聲，我的工作便是在接近年關之時向佃農收取年租。
馬車掛簾是市麵上最廉價的粗布，隨著風輕輕飄起，緊靠兩邊車窗處是窄長的條凳，我和一個大嬸坐其中一邊，她是去臨鎮女婿家省親的。對麵是夫妻倆，婦人大約二十出頭，容貌嬌好，她身體微側，斜斜倚躺在身邊男子的肩上，嘴角擒著微笑。那男子身形高大，相貌並不出眾，國字臉，挺鼻濃眉，嘴唇緊抿，眼睛微閉，看不出裏麵的神采，臉上有深深的疲倦之色。
我正看的仔細，那雙微閉的雙目卻忽地睜開，眼神仿若無意地掃過我的方向，複又緩緩閉上，我的心裏卻是咯噔一跳，那雙眼中的瀲灩神光在那一瞬乍現，帶著無法言說的淩厲和與身俱來的威勢，使與之對視的人身心俱顫。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中的震駭卻是久久無法平複。馬車到了進莊的路口我便下了車，站在廣闊平靜的土地上，我的思續同樣變得平靜，馬車裏的插曲被淡忘在了腦後。
收租的工作進展得很順利，除去風調雨順的天時之利，收取農戶的兩分租的租子放眼整個北方城鎮也是最低的。
莊子的主人傅邑，是建鄴城的首富，除了遍布整個北方城鎮的莊子，還經營飯莊茶樓，是名符其實的富冠一方。
抬頭望著這看了將近十年的天空，腦中緩緩浮現記憶深處的另一幅畫麵，同樣是藍天白雲天氣晴好的一天，一聲嘶鳴的車叫結束了我前世的生命，從此，熟悉的世界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洪水曼延餓殍遍野，安樂的生活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家破人亡於繈褓被棄。那時以為這再生的一世便要這樣結束了，卻不曾想被人救起，於這莫名的世界生活了十年之久。
“傅姑娘，明天莊子有馬車進城辦貨，你先在這耽擱一晚，到時讓他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王叔，別莊那邊還有管家交代的事要辦呢。”
別莊/大堂
“大夫人，年關就要到了，管家差我來問你有什麼吩咐沒？
“我能有什麼吩咐，都按照往年的準備吧。小姐呢，小姐還好嗎嗎？”
“小姐很好。夫人回去見見小姐吧，她很想您。
”
“不用了......告訴她不用掛心，我，一切安好。”
除夕夜裏，建鄴一城盛事皆在傅府。然而，隻有少數的幾人知道，傅府的大夫人在今天，歿了。
“這鬼天氣，真真是凍死人了。本來還望著除夕能多得些賞銀，卻被安排到這鬼地方，現在有賞銀也被別人拿走了。”同被派去幫忙撂理大夫人後事的小桃一邊抱怨，一邊提著裝紙的藍子往靈堂去。
鬼天氣？嗬，這確實是鬼天氣。天空陰沉，別院裏也隻剩白幡在飄揚，曾經明麗張揚的女子，死時，卻是如此淒涼。驀然想起師傅常念的詩裏一句話。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