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鏡池荷花滿塘之時,已是六月將盡。
戚婠昀提著玻璃樽來為她家那尊妖孽師父采朝露煮茶,瞧著池水中倒映的自己,渾身散發著一種小丫鬟的氣息,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寒戰。話說寅時未至,那人便出現在她床邊,且不說這般不顧男女之別擅入她屋內,便是連語氣都那般的自若如常,隻道是朝露所餘不多,須得寅時的最好。戚婠昀埋怨,卻隻得他甚是自然地一個挑眉,與她道:“本尊對幹扁身材,資質不佳,懶散怠惰的小丫頭,無甚興趣……”音猶在耳,思及此,頓時有些惱,隨手拾了顆石子兒,將池水中的影子打散。那漣漪還未歇便聽見身後傳來人聲。
“今年的宗神宴,眾位仙長怕是要失望了。”
“是呀,那綠蘿山的千機長老不是號稱可窺天機的麼,如何碰到這血蓮一事,便全然失了水準。”
“你以為,窺破天機是那麼容易的事麼,一次兩次還容得下,若是窺的多了,怕是天也不願的吧。不然九重天上的諸神豈非全然沒了隱私。”
“你這張嘴,哈哈,真是……”
聽這嬉笑的聲音,該是幾位同門師姐,這般一大早前來蓮鏡池,總不會也是為了采朝露這樣的事,戚婠昀聳了聳肩,除卻她家那位師父,餘下修仙者怕是都沒這般興致。她將玻璃樽舉起來伸到那蓮葉下,輕敲葉麵,那露珠便順著葉子的紋理滑落下來,落入樽內。
“九重天上的神尊與列為仙長豈是你們能拿來說笑的!”喲,這一聲吼中氣十足,險些嚇得她將玻璃樽脫了手。那一頭的列位師姐也頓時沒了生氣,齊齊道了一聲三師姐。
好嘛,這般氣焰,也隻一個路師姐。
戚婠昀從蓮葉縫隙中望過去,隻見三師姐路瑤一臉的不耐,娥眉緊鎖,望著那蓮鏡池中連片綻放的蓮花,半晌歎了口氣道:“先去回了師父,不曾尋見血蓮。”
“是,師姐。”一旁應了話的師姐轉身而去。那路師姐此時,卻緩緩歎了口氣,這才轉過身望向適才嬉鬧著的眾人,道:“你們當真是閑的沒事做了?血蓮之事豈是能拿來開玩笑的,若是被掌門甚至是師祖知道了,看你們如何辯白!”
適才為首的那位,自也是明白其中利害的,上前一步道:“師姐教訓的是,我們不過擔心此次宗神宴,各派仙長怕是又要大失所望,故而有些急躁,下次決然不敢了。”
路瑤也不欲多加責難,瞧著那一臉的焦慮之色,許也是無甚精神去計較,望著眼前的蓮鏡池歎道:“千機長老的預言一向未曾出過差錯,這次卻也沒能料準,想來,這聖物終歸是聖物,生而非仙胎者,便是幸得機緣曆劫飛升,也總不得窺見天意。”
這般深沉的語氣和言論,總不免令戚婠昀多生出幾分好奇來,血蓮?這卻是個什麼好東西?聽他們方才所言,該是聖物,可這聖物要降臨人世,難不成還要提早打聲招呼!平白修了這許多年的仙,少吃了人間萬千美味,卻連這個都看不破,真真要叫人笑的。
戚婠昀這人大概真心不太適合一心二用,此番瞧了別人的熱鬧,又要伸手托住玻璃樽,還哪裏分得出神顧及腳下,於是便“哧溜”一滑,跌進了蓮鏡池中,臨了竟還想著將手中的玻璃樽舉出水麵,否則這寅時便起身的功夫便要全然白費了!
如今這天宗門中弟子,入門百十年的都算在內,怕是都未曾入過霓園一步。連靠近霓園的機會,也是稀罕至極。如今霓園仙尊的準弟子,偏巧不巧地跌進蓮鏡池溺了水暈了過去,若是能將她完璧歸趙,不僅有機會踏入霓園,保不齊還能麵見仙尊,若是仙尊大人心情一好,予一些賞賜便更是值得此後百年炫耀的了。此等良機,在場諸位自是要爭搶一番的。戚婠昀覺得這般境況,若是不裝暈到底,丟她的臉事小,傷了一眾同門的心卻事大了。索性緊閉著眼,任憑一眾同門爭著搶著地將她抬回霓園。
可事情總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眾人抬著戚婠昀還未曾邁入霓園的大門,便遇見了迎麵趕來的瑫雪,她腳步匆匆迎上前來隻道是仙尊師父有令,旁人不得擅入霓園,因此隻得遣了瑫雪來向眾位師姐道聲謝,改日待婠昀醒來定要她登門道謝。如此,便是下了逐客令。原本滿麵桃花腳踏春風的眾位師姐霎時沒了興致,動作便也不似方才那般經意,將她丟給瑫雪便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