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即墨!”
燭龍這一聲,吼得整座章尾山都跟著抖了三抖,對麵這位仙尊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盞,抬了頭瞧著他道:“原以為你不過蛇身赤紅,沒想到如今連臉色都是如此,平日裏還是窩回你的洞府,莫要出來見陽光。會曬傷。”
會。曬。傷。
燭龍嗷地一聲倒在地上,恨不能打兩個滾,百裏即墨也不急,徐徐起身,最後瞧了一眼那光障中的九骨:“這孽畜留在你這兒,你且助它七七四十九日將吞噬的神魂融化,屆時我會親自來取走它的魂。”
言罷,便一縷青煙,化了神形,恍若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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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師父今日並不在門中,戚婠昀此行下山也並未受到任何的阻攔。可待她在諦靈的幫助下,順利抵達樊家大宅之時,卻仍舊遲了。管家望住她一臉驚喜,隻說若現在前往城北門許是還見得到。瞧著管家一臉的期待,她著實不太忍心同他說算了。便趕忙掉轉方向朝城北門奔去。
整齊的軍隊邁著鏗鏘的步伐,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再往前望,便是那三百騎兵護衛。這是戚婠昀第二次見到如此浩蕩的八方城護衛隊的陣仗,第一次,是樊城迎她入門。
竟是城主親征方才能有的,八方城最高禮儀。
彼時她心中一沉,腳下步子卻不曾停下。眼下大軍已快至城門口,追到前麵去,怕是不太可能了。躊躇間,身旁的諦靈不知何時已化了人形,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腰,一個輕躍,便立在了城樓上。那人的身影便這樣緩緩進入了視線,高坐於黑色駿馬上,一身銀色鎧甲迎著日光宛若戰神一般的耀眼。戚婠昀立在城樓上叫他的名字,卻瞬間被淹沒在圍觀群眾的歡呼聲中,一旁的諦靈著實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主人,剛學的,傳音入密。”
猛然想起仙尊師父方才特別交了她的法術,師父的原話是:“若是有一日當真逃不了了,便以此術法向本尊求助。”好吧,仙尊師父對她的期待,始終如一,此後百年都未曾變過,那就是,打不過可以,但一定要跑得脫。
此時,戚婠昀初次使用傳音入密,便是告訴樊城,她在城樓上。
大軍行駛的腳步,在樊城緩緩舉起手時,忽然停止。下一刻,他端坐馬上緩緩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隻一眼,便有笑意浮上眼角。後來她反複回想,那應是她第一次見到樊城真正的笑,不同於往日那般不曾深入眼底,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腦海中似有回響,確是他的回應:“你肯來送我,便是心意。這心意,我收下了。”
大軍恢複行進,老舊的城門緩緩敞開,發出吱嘎的聲響,城門外的陽光,瞬間灑滿了整條街道,那玄色的背影身姿挺拔,充滿著灼灼燃燒著的勇氣和力量,讓人覺得似是隻需跟著他,便能戰勝一切。戚婠昀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腦海中忽然有什麼奮力衝破重重阻礙,洶湧而來。
“等我回來。”那是夢中曾出現過的男子,仍舊是一身玄青色長衫,他抬起手撫上她的臉,又緩緩放下,那質地上乘的衣袖拂過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他手執長劍轉身離去,那背影在視線中漸行漸遠,遠到幾乎快要看不見,遠到……與眼前樊城離去的背影……相重合。
不要去,不要去……
若是一定要去,請你,帶上我……
“主人,主人你醒醒!”耳畔傳來諦靈的呼聲,戚婠昀回過神,隻見他正皺著眉疑惑地望她,“已經走遠了,我們該回去了。”
她抬起頭,是啊,視線盡頭,早已望不見大軍的尾巴,連圍觀的人潮都已然散去。一陣風迎麵拂過,始覺城樓上,這般冷。
“主人,勳揚是誰?”
勳……揚?
戚婠昀心中某處有微微的拉扯,轉頭望向正欲捏了訣帶她回去的諦靈。
“你剛剛望著那樊城的背影,叫了勳揚……”
她覺得定是近日來缺少休息,又日日入定,搞得有些精神錯亂了。否則,不會連夢與現實都分不出。頻頻出現這樣那樣的幻覺,將樊城認作夢中男子,又仿佛自己便是那桃林中起舞的女子,甚至……甚至在諦靈捏了訣騰雲而起的刹那,隱約瞧見右側角樓裏那一閃而過的紫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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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戚婠昀的背影在層雲中失了蹤跡,百裏即墨方才現出身形來。彼時她眼中的神情還有口中叫出的那個名字,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當真不論過了多久,輪回幾世,那個名字都刻在你心上。
百裏即墨皺了皺眉,為了那個人,始終是為了那個人。